老仆福伯也是一脸茫然，他这辈子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
可眼前这比土匪过境还热闹的官府衙门，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赵文博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拦住一个扛着公堂长凳，满脸喜色往外走的大汉，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
“这位大哥，请问，刚才那位躺在摇椅上的……是本县的县令大人吗？”
那大汉一愣，随即乐呵呵地答道
“县令？什么县令？那是咱们阳谷县的萧老爷！你新来的吧？”
“萧老爷？”
赵文博更加困惑了
“可我看大家对他都颇为尊敬，还称呼他为父母官……”
“那可不！”
大汉一提起萧衍，脸上顿时充满了崇敬
“要不是萧老爷，我们现在还跟别处的灾民一样啃树皮呢！”
“这半年来，县令老爷和县丞主簿他们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整个县城都快乱套了。”
“是萧老爷站出来，又是出钱修路，又是教我们搞什么【农产品展销】，还开了个叫【剑仙商会】的，把咱们种的粮食、养的鸡鸭都高价收走，卖到外地去！”
“现在咱们家家户户都能吃上饱饭，这不叫父母官叫什么？”
赵文博听得心惊肉跳，一个商人，竟然插手政务，代管一县之地？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胡闹！简直是胡闹！”
赵文博忍不住喝道
“一介商人，怎可主政一方！县衙里的衙役呢？他们也任由他胡来吗？”
“衙役？”
大汉闻言，朝着那群穿着明黄色短褂，正在帮忙维持秩序，顺便也往外搬东西的汉子努了努嘴。
“喏，那些不就是。”
“不过他们现在不叫衙役了，萧老爷给他们改了个新名头，叫什么……【员工】。”
旁边一个识字的秀才模样的人凑过来解释道
“兄台别误会，萧老爷说了，【员工】就是雇工的意思。”
“萧老爷每个月给他们发的工钱，可比以前在县衙当差多三倍呢！”
赵文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扶着福伯的肩膀。
县衙被商人占据，官员集体失踪，连朝廷的暴力机器都被人用金钱收编了。
这阳谷县，简直成了一个独立王国！
他不能再忍了！
“都给我住手！”
赵文博分开人群，冲到公堂前，从怀里掏出盖着吏部大印的委任状，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
“我乃朝廷新任命的阳谷县令赵文博！”
“尔等聚众哄抢官府，形同谋反，还不快快停下！”
他这一声吼，总算让喧闹的场面安静了片刻。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都投向了那张空空如也的紫檀木摇椅。
“萧老爷呢？”
“刚才还在这儿呢，好像说要去吃烤串……”
“新县令来了，那咱们这算不算抢劫啊？”
百姓们有些慌了，纷纷扔下手里的东西，作鸟兽散。
那群“员工”也有些不知所措，互相看了几眼后，也悄悄地溜走了。
赵文博看着满目疮痍，几乎被搬空的县衙，欲哭无泪。
他冲进公堂，总算是在后门处，抢救下了那张还算气派的公堂主案和县令太师椅。
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太师椅上，看着空荡荡的衙门，听着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喧嚣，赵文博心中一片悲凉。
他的仕途，还没开始，似乎就已经结束了。
……..
萧衍正哼着小曲，溜达到了县城里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巷子尽头，是一家名为“昭月书斋”的铺子。
铺面装潢得极为雅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开得起的，但大门紧闭，门上还挂着一个“东家远游，暂停营业”的木牌。
萧衍对木牌视若无睹，熟门熟路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斋内，一尘不染，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落叶的声音。
一个身穿素色长裙的绝美女子，正静静地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诗集，神情专注。
她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就像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空谷幽兰，与外面的凡尘俗世格格不入。
正是云昭月。
“师姐，我回来啦！”
萧衍大马金刀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展销会圆满成功，新来的县令也到任了，我总算可以功成身退了！”
云昭月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话说回来，师姐。”
萧衍凑了过去，满脸幽怨地说道，“咱们这【化凡】都化了半年了，到底什么时候才算结束啊？”
“我感觉再这么【凡】下去，我都要忘记怎么握剑了。”
云昭月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化凡，是一个过程，也看感悟。悟到了，便是悟到了，与时间长短无关。”
“我悟了啊！”
萧衍一拍大腿，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悟到了凡人的生活是多么艰苦，所以我才要带领他们发家致富，奔向小康！”
“你看，现在阳谷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有饭吃，有衣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功德，最深的感悟吗？”
云昭月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最初的打算，是让你我二人封印所有修为，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做工，去种地，去感受最真实的凡人生活。”
“做工？种地？”
萧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叫了起来
“师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就咱们这细皮嫩肉的，去种地？”
“我这双手，是用来执掌正义之剑，撕开邪恶黑暗的，你竟然想让它去拿锄头？”
云昭月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想反驳什么。
但萧衍根本不给她机会，一脸得意地继续说道
“所以，我对你的计划做了一点小小的、合理的优化。”
“我找到原来的那个胖县令，跟他谈了一笔【风险投资】他非常感动，当场就把县衙的公款【借】给了我当启动资金。”
“还愿意一辈子隐名埋名，一辈子再也不出现！”
“至于封印修为嘛……”
“我没用它来欺负老百姓而已，这不也算是遵守规则了？”
云昭月：“……”
她握着书卷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终于明白，自己当初说要让萧衍“挨一顿毒打”，是多么有先见之明的一个决定。
看着师姐那张快要结冰的俏脸，萧衍浑然不觉，他站起身，一把拉住云昭月的手腕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
“反正现在烂摊子都甩给那个新来的书呆子了，为了庆祝我们【化凡】取得圆满成功，我请客！”
“城东新开的【一品楼】，听说他们家的烤鸭是一绝！走了走了！”
不由分说，萧衍拉着云昭月就往外走。
被强行拖出书斋的云昭月，看着萧衍那兴高采烈的背影。
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危险的光芒。
这顿“毒打”，看来是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