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县的天空，第一次被如此密集的烽烟所污染。
一座座依托山脊建立的烽燧，如同垂死的巨人，拼尽全力喷吐出浓黑的狼烟，笔直地刺向阴沉的天穹。一道，两道，三道……从东北到正北，再到西北，连绵的烽火接力般燃起，将“敌至”的警讯，用最原始也最震撼的方式，瞬间传遍了狼牙堡控制的边境，最终汇聚到堡垒中心那最高的了望塔上。
“来了。”
杨帆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身后肃立的张玄、冯源等人心头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几乎在烽火燃起的同时，大地传来了沉闷的、令人心悸的震动。起初细微，继而清晰，最后如同无数面巨鼓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擂响。那是数以万计的铁蹄和脚步踏在大地上的声音，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由远及近。
黑水城的大军，如同漫过堤坝的黑色潮水，兵分数路，汹涌地漫入了灰岩县的地界。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灰暗的天色下闪烁着死亡的气息。
……
“嗖！”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山谷的寂静。
“第一队，射！”
霍去病伏在一处陡峭的山坡密林中，眼神锐利如鹰。他一声令下，身旁数十名精锐骑兵同时张弓，特制的三棱破甲箭带着狼牙军工匠改进后的力道，居高临下，精准地泼洒向正在狭窄谷道中行军的黑水城先锋部队侧翼。
“噗嗤！”“啊！”
箭矢入肉的闷响和猝不及防的惨叫瞬间响起。十几名黑水军士卒应声倒地，队伍出现了一阵小小的混乱。
“敌袭！戒备！”
黑水军校尉的怒吼声响起，盾牌手慌忙举起盾牌，弓箭手仓促地向山坡上还击。但霍去病的人一击即走，如同幽灵般迅速隐入山林，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敌军。
“第三坡道，绊马索准备！弓手两翼散开，听我号令再放箭！”霍去病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如同最狡猾的猎手，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不断带领他的游骑变换位置，用冷箭、陷坑、滚石，一切能用的手段，疯狂地撕咬着这支庞大的军队。
他的任务不是决战，而是迟滞，是骚扰，是用最小的代价最大限度地消耗敌人的锐气和体力，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鲜血的代价。
……
与此同时，在通往狼牙堡主干道上的第一座前沿堡垒——“铁岩堡”，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这座由毛林亲自督建、加固了整整半个月的堡垒，此刻正承受着黑水军主力一部的疯狂冲击。
“轰！”
巨大的撞城锤，在数十名健硕士兵的推动下，狠狠撞击着包铁的木制堡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门后的抵门柱剧烈震颤，木屑纷飞。
“滚石！放！”
毛林站在墙垛后，须发贲张，嘶声怒吼。他脸上沾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
早已准备好的守军奋力将沉重的石块推下。惨叫声中，堡门下方的敌军被砸得血肉模糊，攻势为之一滞。
“弓箭手！覆盖射击！压制敌军弓弩！”毛林继续下令。堡墙上的弓箭手拼命拉弓，箭雨向着后方试图靠近的黑水军弓弩手泼洒而去。
然而，黑水军的反击同样凶猛。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破空声袭来，力道强劲无比！这是破玄弩营的弩箭！
“举盾！快举盾！”有军官厉声提醒。
但还是晚了片刻。十几名狼牙军弓箭手被强劲的弩箭穿透了皮甲甚至薄铁甲，惨叫着从墙头栽落。更有弩箭直接钉入了墙垛，深入数寸，尾羽剧烈颤动！
“他娘的！”毛林眼睛血红，这些可是他辛苦训练出来的精锐！每损失一个，都让他心头滴血。
“火油！倒！”
滚烫的火油顺着墙壁泼洒而下，随即被火箭引燃，瞬间在堡墙下形成一片火海，数十名冒着箭雨冲到墙根下的黑水军士兵顿时变成了火人，发出凄厉无比的哀嚎，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战争，在这一刻褪去了一切外衣，露出了最原始、最残酷的内核。
铁岩堡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在毛林的指挥下，凭借着前期精心准备的工事、灌钢法打造的更锋利的武器和更坚韧的甲片，以及守军拼死的决心，顽强地抵挡着一波又一波凶猛的攻击。
堡墙上下，尸体迅速堆积起来，鲜血染红了土地，汇聚成涓涓细流。双方的士兵都在透支着生命和勇气，每一次刀剑的碰撞，每一声垂死的哀鸣，都在诉说着这场防御战的惨烈。
狼牙军凭借着地利和准备，勉强稳住了最初的阵脚，但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黑水潮水般的攻势，远未到尽头。
烽火，在灰岩县的土地上继续燃烧，连天接地。
而更深的黑暗，还在后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