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与寒渊州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一边是暗流汹涌、纸醉金迷的权力场…
一边是风雪凛冽、枕戈待旦的边陲之地。
苏晚晴在裕祥楼安顿下来后，并未闲着。
她借着陈维的关系网和裕祥楼的便利，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京城的方方面面。
她去西市看过胡商带来的新奇货物，去茶楼听过说书人隐晦的时政点评，甚至借着“采购”的名义，远远看过几眼如今门庭若市的钱府和苏丞相府。
她看得越多，心中对京城这潭浑水的认知便越清晰。
老皇帝病重不起，几位皇子连同他们背后的势力已然撕下了最后一点温情脉脉的面纱，争斗趋于白热化。
三皇子一系因北境受挫，暂时收敛了锋芒，却更像是在积蓄力量，等待致命一击。
而其他几位皇子，包括新婚燕尔的宇文玥，无不在暗中较劲，拉拢朝臣，巩固势力。
“京城就像一口即将沸腾的油锅。”这日晚间，苏晚晴与陈维在静室中对坐，她放下手中记录着近日见闻的纸条，轻声道，“只差最后一把火了。”
陈维为她斟上热茶，神色凝重：“这把火，恐怕就是陛下的……龙驭上宾。”
他声音压得极低，“根据黄老板那边传来的消息，宫里的情况很不妙，太医院已经束手无策，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
“几位皇子如今都被要求轮流在宫中侍疾，与其说是尽孝，不如说是互相监视，防止对方在最后关头搞小动作。”
苏晚晴点了点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权力的交替，从来都伴随着腥风血雨。
“寒渊州那边，有消息吗？”她更关心的是萧珩和太阳谷的安危。
京城再乱，毕竟隔得远，而北境的刀锋，却是实实在在悬在头顶。
陈维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特殊火漆封口的密信：“刚到的。妹夫信里说，北边那几个部落虽然暂时退去，但小规模的骚扰一直没断，像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和布防。”
“他判断，开春之后，一旦冰雪消融，道路畅通，蛮族很可能会有更大规模的行动。”
“而且，他怀疑三皇子那边，绝不会甘心上次的失败，一定会想办法再次插手。”
苏晚晴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
萧珩的字迹依旧沉稳有力，条理清晰地分析了北境态势，安排了谷内春耕和防务，只在信末简单提了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她却能从这平静的字句背后，感受到那沉重的压力和无形的硝烟。
她将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些。
“我们必须加快动作。”苏晚晴看向陈维，眼神锐利，“京城这边，要尽快摸清几位皇子，尤其是三皇子的核心势力和下一步动向。”
“寒渊州需要时间，需要准确的情报来预判风险。”
“我明白。”陈维沉声道，“已经加派人手，重点盯着三皇子府、兵部以及几位与北境军务相关的将领。”
“钱家那边，因为苏玉瑶的关系，也会多留意。”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狠色：“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给这锅热油里，再添一把柴。”
苏晚晴明白他的意思。
搅浑水，让京城的争斗更加激烈，分散那些觊觎寒渊州的目光和精力。
这很危险，但或许是争取时间的有效手段。
“动作要干净，不能引火烧身。”苏晚晴叮嘱道。
她相信陈维的手段，但京城耳目众多，必须万分小心。
“放心。”陈维点头，眼中闪烁着商海沉浮历练出的精光，“我知道分寸。”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依旧维持着病榻前的诡异平静，暗地里的波涛却愈发汹涌。
几位皇子府邸门前车马往来愈发频繁，朝堂上关于立储的呼声也开始若隐若现。
裕祥楼作为消息集散地，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陈维和苏晚晴每日都能接收到大量或真或假、或明或暗的信息，需要仔细甄别，去芜存菁。
苏晚晴则利用自己对现代情报分析的模糊记忆，尝试着将获取的信息进行分类、关联，试图勾勒出京城权力网络的粗略图谱。
她发现，三皇子与军中部分将领、以及以钱谦为首的部分文官集团关系密切；
四皇子则更得清流和一些老派勋贵的支持；
而宇文玥，看似势单力薄，但其在江湖中颇有根基，且他似乎与一些掌握着京城经济命脉的皇商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
与此同时，寒渊州。
萧珩站在新加固的城墙上，望着北方依旧被冰雪覆盖的茫茫原野。
寒风如刀，刮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峡谷一战的胜利，并未让他有丝毫松懈，反而让他更加警惕。
他知道，那只是一场前哨战，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头儿，新一批的‘灰泥’已经烧制完成，足够再加固两段城墙。”萧长恭站在他身侧，回禀道。
经过数次历练，他愈发沉稳干练。
“嗯。”萧珩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远方，“春耕的准备如何？”
“都已经安排下去了，种子、农具都分发到位。”
“互助会那边，华钰公主带着人日夜赶制春衫，确保开春后将士和民夫都有替换的衣物。”
萧珩点了点头。
苏晚晴离开后，华钰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将互助会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带着萧长恭也成熟了不少。
这让他肩上的担子，稍稍轻了一些，却也让他更加思念那个远在京城、与他并肩同行的人。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拇指上的戒指。
这里面，不仅存放着救命的物资，也存放着他与她之间，无法割断的联结与牵挂。
“传令下去，从明日起，巡逻范围再向外扩展三十里。”
“所有哨卡，十二个时辰不间断警戒。”萧珩沉声下令，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冷硬，“告诉兄弟们，眼睛都放亮些，决不能让一只耗子，溜进我们的地盘。”
“是！”萧长恭肃然领命。
萧珩最后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目光深邃如夜。
他知道，风暴正在酝酿。
京城的风暴，北境的风暴，或许很快就会交织在一起，席卷而来。
但他无所畏惧。
寒渊州是他一手建立的家园，这里有誓死追随他的将士，有辛勤耕耘的百姓，有他必须守护的一切。
而远在京城，还有那个与他心意相通、正在为他争取时间和机会的女子。
他转身，大步走下城墙。背影挺拔，如同这北地永不弯曲的白杨。
无论风雨多大，他都将牢牢守住这里，等待与她重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