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的商队带来了过冬急需的盐巴、厚实的棉布，还有几口袋金贵的白面。
自从有了陈维，苏晚晴可以不必再为突然出现的物资找理由了，但凡想要什么，就通过空间交给陈维，并让他派人送来营地。
有了物资，人们脸上总算见了点笑影，连王莽那几个刺头都老老实实跟着赵峰去矿上干活了——毕竟，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闹腾。
苏晚晴正带着几个妇人清点物资，盘算着怎么把这些东西用到刀刃上。
萧珩在一旁和陈维低声交谈，询问着外界的情况。
突然，商队里一个年轻伙计像是憋了许久，凑到篝火边正休息的几个流人跟前，压着嗓子，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惶和愤懑：“你们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北边，蛮子打过来了！”
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那伙计见吸引了注意，更是来了劲：“朝廷的军队，败了！一败涂地！听说好几个将军都战死了……尸横遍野啊！”
“什么？！”一个原萧家军的老兵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手边的水碗，“北疆防线……破了？”
“何止是破了！”伙计唾沫横飞，“皇上……皇上他……”他像是难以启齿，最终一跺脚，“皇上答应割让北朔、安岭、河原三镇给蛮子，求他们退兵！还要……还要把玉华公主送过去和亲！”
“轰——”
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北朔三镇？那是我朝北面门户！割了这三镇，北方千里沃野，再无险可守！蛮子的铁骑就能长驱直入！”一个头发花白、曾是边军校尉的男子捶打着地面，眼眶赤红。
“玉华公主……她才十六岁啊！送去那虎狼之地，这不是要她的命吗？”一个妇人抹起了眼泪。
“昏君！无能的昏君！”王莽也蹦了起来，破口大骂，“打不过就割地赔款，还送女人！老子当初在山上当土匪都干不出这种没屁眼的事！”
营地里的气氛瞬间从短暂的祥和坠入了冰点。
愤怒、屈辱、绝望，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尤其是那些曾经在边关浴血奋战过的萧家军旧部，一个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
他们曾经用生命守护的疆土，就这样被轻飘飘地割让了；他们曾经保护的百姓，转眼就要沦入蛮族的铁蹄之下。
萧珩站在原地，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陈维在他身边，低声确认着这个消息，脸上也满是沉重。
苏晚晴走到萧珩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
她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里面有震惊，有愤怒，更有一种深可见骨的……失望与冰寒。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怒骂，也没有激动的言辞。
这种极致的沉默，反而更让人心惊。
良久，在周围一片悲愤的喧嚣中，萧珩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悲愤的面孔，扫过这片他们艰难求生的山谷，最后，望向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如此朝廷，如此君王，何必再忠？”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心头。
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他，目光复杂。有震惊，有茫然，也有一种被压抑许久、终于找到出口的释放。
苏晚晴的心也随着这句话猛地一沉，随即又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这句话从萧珩口中说出来，意味着什么。
这不再是简单的流放求生，而是彻底斩断了与过去那个秩序的最后一丝联系。
前路，将更加艰险，也更加……清晰。
萧珩收回目光，看向苏晚晴，眼神里的冰寒未退，却多了一丝询问，一丝共同承担沉重的确认。
苏晚晴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必再多言。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一张写满屈辱与决绝的脸。
山谷外的风呜咽着，仿佛在为沉沦的北境哀歌，又像是在为一条充满未知与反抗的新路，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