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戈壁滩上的风依旧凛冽,但矿坑前的空地上,一堆篝火烧得正旺。
枯木在火焰中噼啪作响,迸射出几点橘红色的火星,旋即又在冷风中湮灭。
陆玄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一根树枝,随意地拨弄着火堆。
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让他那张年轻却冷峻的脸庞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在他的对面。
雷蒙盘腿而坐。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处理过了,那件破烂的军大衣也被换了下来,身上披着一件陆玄给他的黑色战术风衣。
虽然尺寸稍微有点小,紧绷在他那岩石般的肌肉上,但至少比之前那副乞丐模样强多了。
沉默。
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雷蒙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复杂。
感激、敬畏、疑惑,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你想要什么?”
雷蒙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一股金属般的质感,“别告诉我你是路过。这里是死亡戈壁,连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而且……”
雷蒙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擦拭斩舰刀的凰绫,又看了一眼坐在车顶警戒的小飞。
“这种级别的战力配置,就算是去攻打一个小国家的首都都够了。”
“专门跑来救我一个被通缉的废物?”
“我不信天上掉馅饼。”
陆玄停下了拨弄火堆的动作。
他抬起头,看着雷蒙那双充满警惕的眼睛,突然笑了。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陆玄随手将手里的树枝扔进火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我不想要什么。”
“我只是觉得,一把好刀,不应该生锈在垃圾堆里。”
雷蒙自嘲地笑了一声,“刀?我现在就是一块烂铁。源质透支,身体残废,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第九局要杀我,赏金猎人要杀我。跟着我,就是找死。”
“陆玄,我知道你强。但有些麻烦,你惹不起。”
陆玄没有反驳。
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袋,随手抛给了雷蒙。
啪。
文件袋落在雷蒙面前的沙地上。
“这是什么?”雷蒙皱眉。
“看看。”陆玄淡淡地说道,“看完之后,再告诉我,你是不是烂铁。”
雷蒙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拿起了文件袋。
封口是密封的,上面印着极其刺眼的红色印章——【绝密·第九局内务部】。
雷蒙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撕开封条,抽出了里面的几张薄纸。
借着火光,他的目光扫过第一行字。
瞳孔瞬间收缩。
【关于特勤组组长雷蒙“叛变”事件的真相调查报告】
如果是普通的调查报告,雷蒙根本不会在意。
但这份报告的落款,竟然是——【暗羽】。
这是地下世界最神秘的情报组织,号称只要价钱到位,连总统的内裤颜色都能查出来。
雷蒙的呼吸开始急促。
他快速地翻阅着。
每一行字,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经查实,雷蒙私通敌国、泄露布防图一事,系伪造……”
“……关键证据‘加密通讯记录’,由技术科科长李某伪造,受指使人:代号‘铁面’……”
“……真实原因:雷蒙拒绝执行‘清除计划’(针对西城区贫民窟特性觉醒者的屠杀指令),阻碍了激进派的‘净化’进程……”
“……当年在孤城围剿战中,切断特勤组后勤补给、导致全组覆没的命令,签署人:现任第九局海城分局副局长,审判官……”
咔嚓!
雷蒙手中的几张纸,瞬间被捏得粉碎。
一股恐怖的杀气,从他那原本已经沉寂的身体里爆发出来,震得面前的篝火都猛地窜起两米高。
“审判官……”
雷蒙咬着牙,这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那个当年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是第九局的骄傲”的上司。
那个在他全组兄弟牺牲后,假惺惺地在追悼会上流泪的领导。
竟然是真凶!
竟然是为了那种狗屁倒灶的政治清洗,就把他和他的兄弟们当成了弃子!
“为什么……”
雷蒙的双眼通红,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为什么?我们拼了命在保护这座城市!为什么要背后捅刀子?!”
“因为规矩。”
陆玄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第九局讲规矩。”
“在他们的规矩里,特性者是不稳定因素,是异类。不可控的英雄,比敌人更危险。”
“你太干净了,雷蒙。”
“你挡了他们的路,所以你必须死。”
陆玄站起身,走到雷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就是第九局的道理。”
“为了所谓的‘大局’,可以牺牲任何人。”
雷蒙低着头,浑身颤抖。
那是愤怒。
是绝望。
也是信仰崩塌后的虚无。
他坚持了半辈子的信念,他引以为傲的勋章,原来在那些大人物眼里,不过是一堆随时可以丢弃的垃圾。
“那……我又算什么?”
雷蒙喃喃自语,“我这半辈子,到底在为何而战?”
“为自己。”
陆玄的声音突然拔高,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雷蒙的耳边。
“别问国家为你做了什么,也别问你为国家做了什么。”
“这种屁话,留给那些政客去说。”
“雷蒙,看着我。”
陆玄伸出手,一把抓住雷蒙的衣领,强迫他抬起头。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燃烧着比篝火还要炽热的野心。
“第九局容不下你,因为你讲情义。”
“但我容得下。”
“我不讲规矩,我只讲道理。”
“你的道理,是守护苗苗,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而我的道理……”
陆玄松开手,指了指燕京的方向,那是权利与欲望的中心,也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是让那些制定规矩的人,付出代价。”
“是把那个高高在上的‘审判官’,从他的王座上拽下来,踩进泥里。”
“是用我们的刀,去砍出一条新的规矩!”
陆玄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地砸碎了雷蒙心中那最后一点枷锁。
复仇。
守护。
新的规矩。
雷蒙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明明比自己小十几岁,但那种气吞山河的霸气,那种视规则如无物的狂傲,却让他那颗早已冷却的心脏,重新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是一个疯子。
但这个世界,也许只有疯子才能改变。
雷蒙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他很高大,足足两米的身高像是一座铁塔。
但他此刻却弯下了腰。
单膝跪地。
这不是屈服。
这是宣誓。
这是盾牌向矛的效忠。
“这条命……”
雷蒙抬起头,那双虎目中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如钢铁般坚定的光芒。
“卖给你了。”
“只要你能救苗苗,只要你能让我宰了那个杂碎。”
“我就是你的盾。”
“至死方休。”
陆玄笑了。
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没有了那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漠,而是多了一份真实的快意。
“成交。”
陆玄伸出手,用力握住了雷蒙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将他拉了起来。
“欢迎加入‘熔炉’。”
“铁御。”
这是雷蒙的新代号。
也是他新生的开始。
“收拾一下。”
陆玄转身,看向远处那漆黑的夜空。
在那遥远的东方,黎明的曙光正在酝酿。
“苗苗的病,这里治不好。”
“我们去哪?”雷蒙问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陆玄披上风衣,黑色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眯起眼睛,看着燕京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森寒的杀机。
“回燕京。”
“有些账,该当面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