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的心猛地一揪,他读懂了师父的眼神。师父他……果然猜到了!他老人家并非要自己真的“解释”,而是在这绝境之下,想用这种方式,强行将自己从这场滔天祸事中“摘”出去!哪怕是与三宗正面对峙,哪怕要赔上整个青云宗的颜面甚至安危,师父的第一反应,依然是保护他这个徒弟!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滚烫的热流涌上林冲喉头!
天璇长老,缓缓上前一步,并未因清虚震退周显而动怒,脸上反而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神情,目光如同能穿透人心的镜子,牢牢锁定了林冲。他苍老却清越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广场上所有的杂音:
“清虚宗主护徒心切,老夫理解。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
“口说无凭。既然这位林冲小友现身,而周显又指认其身形功法相符,此事便不能轻易作罢。况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探究,“据生还者描述,凶手身负浓郁妖气,这或许是其修炼了某种邪功,或是借用了妖族之力。寻常探查,或许难以察觉。”
天璇长老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林冲周身,继续缓缓道:
“即便林冲此刻不承认,为了查明真相,洗刷嫌疑,也为了给三宗陨落的弟子一个交代……老夫,少不得要亲自出手,探一探你的灵力本源与神魂气息!”
他伸出一只干瘦却仿佛蕴含着星辰运转般力量的手掌,掌心隐约有玄奥的符文流转:
“若你当真清白,自然无惧探查。若是有人利用邪术隐藏了妖气,或是体内修炼了不该有的东西……在老夫的‘涤魂手’之下,也必将无所遁形!”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涤魂手!这是天剑宗极高深的探查秘术,传说能溯本追源,涤荡神魂伪装,直指本质!若被此术探查,林冲体内的秘密——玄璃的存在、月华心诀的妖族特性、甚至冰灵脉的异变,都极有可能暴露!
清虚道人脸色骤变,厉声道:“天璇长老!你这是何意?莫非要以大欺小,强行搜魂不成?我青云宗弟子,岂能任由尔等如此折辱?!”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瞬间全部压在了林冲一人身上!是矢口否认到底,硬扛到底?还是……?探查在即,他已无暇多想!
林冲眼中闪过极致的痛苦与决绝,脚步,向后缓缓退去。
一步,两步。
他不顾身后三宗队伍那冰冷的审视,面对着青云宗众人,面对着那些熟悉的面孔——顽童般此刻却满眼焦灼的师父清虚道人,古板严肃却紧握长剑的大师兄陈振岳,温婉如玉此刻却面色苍白的二师姐柳芸,憨厚刚毅、怒目圆睁的三师兄张铁,满脸担忧几乎按耐不住的小师姐秦红叶,还有更多眼中带着茫然、恐惧或隐约期盼的同门……
“噗通!”
一声闷响,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林冲,当众跪了下去!
这一跪,让清虚道人身躯一颤,让陈振岳等人瞳孔收缩,也让对面三宗之人微微挑眉,冷眼旁观。
林冲抬起头,目光扫过师父和师兄师姐,声音清晰而沉重,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弟子不孝,今日之事全因弟子,让青云宗蒙羞受辱!”
说罢,他俯身,额头触地,朝着青云宗众人,朝着青云殿的方向,“咚”、“咚”、“咚”——郑重其事地,叩首三次!
每一次叩首,都仿佛敲击在青云宗众人的心上。那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意味。
“冲儿!你……”清虚道人瞬间明白了小徒弟想要做什么!他心头巨震,疾步上前,伸出双手准备将林冲强行扶起,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近乎哀求般的急促气音低吼道:“冲儿!不可!”
陈振岳、柳芸、张铁、秦红叶等人也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围拢上来,脸上写满了焦急与不忍。秦红叶甚至已经伸手要去拉林冲的胳膊。
然而,林冲却猛地一抬手,动作坚决地挡住了师父和师兄师姐们伸来的手。他抬起头,眼中泪水已然在强忍之下布满血丝,但他目光扫过众人,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
清虚道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小徒弟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决绝与承担,这位活了数百年的老道士,鼻子一酸,竟险些落下泪来。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了。
林冲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青云山的灵气、将师门的温暖最后一次深深吸入肺腑。他缓缓站起身,再次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青云宗众人的距离,也让自己完全暴露在三宗与师门双方的视线焦点之下。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伸出左手,一把攥住了自己身上那件青云宗内门弟子制式青衫的右衽衣襟,右手多了一柄短刃。
没有任何犹豫。
“哗啦——!”
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彻全场!
那质地坚韧、代表着青云宗弟子身份的青色衣襟,干净利落地割裂开来!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整齐的青色布料,飘然落下,被他左手接住。
他手托着那块割下的衣襟,高高举起,让所有人看清。他的声音,因为强抑情感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罪徒林冲!再无颜面留存于青云宗门墙之内,亦不忍因一己之过,连累师门清誉,牵连同门安危!”
他目光扫过对面神色各异的三宗之人,最后落在手中那片青色布料上,一字一顿,如同宣誓:
“今日,林冲在此,割袍断义!自此刻起,主动退出青云宗!从此以后,林冲之一切言行,一切罪责,皆由林冲一人承担,与青云宗……再无半分瓜葛!”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锥,扎在他自己心上,也扎在所有青云宗弟子的心上。
话音落下,他转向清虚道人和师兄师姐们的方向,再次深深弯下腰,鞠了一躬,这一次,他低垂的头久久未曾抬起,声音哽咽,却带着无比的诚挚:
“师父……师兄,师姐……林冲,永远铭记……您们的教诲与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