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铎夤夜入府,并未引起太多注意。这位雍亲王府的首席谋士,早已习惯了主子在书房烛影下的密谈。
胤禛(青荷)没有寒暄,直接将话题引向核心:“先生以为,如今京中局势,何处最为关键,却又最易为人忽视?”
戴铎略一沉吟,捻须道:“王爷明鉴。京畿防务,步军统领衙门掌九门锁钥,内卫宫禁,此乃咽喉之地。现任统领隆科多大人,虽出身显赫佟佳氏,为孝懿仁皇后之弟,但此前并未过于介入阿哥纷争,在皇上眼中,或仍算得‘孤直’。然其位至要害,各方岂有不瞩目拉拢之理?只是隆大人城府深沉,不轻易表露罢了。”
“隆科多……”胤禛(青荷)指尖轻叩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戴铎的分析,与原历史及他自身判断相符。隆科多,佟佳·隆科多,先孝懿仁皇后的幼弟。而孝懿仁皇后,正是抚养自己长大、对自己有抚育之恩的养母!这层关系,远比历史上通常认知的“帝舅”更为亲密和特殊。养母之恩,形同再造;养母之弟,便是自己的养舅!这重身份,在重视宗法伦理的清朝,蕴含着巨大的情感与政治能量。
原历史的雍正,利用了这层关系,但更多是利益捆绑与事后酬功。胤禛(青荷)要做的,是更早、更深地激活这层血缘加恩养带来的特殊纽带,将其锻造成夺嫡路上最坚固的基石之一。
“先生可知,隆科多与佟佳氏一族,近年境况如何?”胤禛(青荷)问得似乎随意。
戴铎不愧为谋士,立刻领会深意:“回王爷。佟佳氏虽为‘佟半朝’,显赫无比,但自孝懿仁皇后仙逝,国丈佟国维老大人致仕后,声势略不如前。隆科多大人能力卓着,却因……或因与某些勋贵旧族走动稍密,皇上用之亦存几分审视。且其家中似也有些烦难,长子岳兴阿才干平平,次子玉柱年幼,族中虽枝繁叶茂,能真正为隆大人臂助者,并不多。”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另有些捕风捉影之言,道隆大人与某些王府内眷……有所往来,不过未经证实。”
最后一句,让胤禛(青荷)眼神微凝。这或许就暗指了“未来”戏剧中,隆科多与年世兰那荒谬的私情?无论真假,这都是必须掐灭的隐患。一个与王府侧福晋有染的步军统领,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托付身家性命的心腹。
“嗯。”胤禛(青荷)不置可否,转而道:“孝懿仁皇后抚育本王成人,恩深似海。隆科多既是皇后亲弟,本王的舅舅,于公于私,都该多加亲近才是。只是以往碍于形势,不宜过从甚密。”
戴铎眼睛一亮:“王爷所言极是!此乃天然亲近之由,皇上若知,只会赞王爷不忘抚育之恩,恪守孝道。且隆大人身处关键,若有此亲缘为基,再以诚相待,以利相结,则大事可期。只是……这‘诚’与‘利’,需把握得恰到好处,过则显刻意,浅则难动其心。”
“本王省得。”胤禛(青荷)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急。先从‘亲缘孝道’入手。高无庸。”
侍立门外阴影中的高无庸应声而入。
“去库里,将那尊前朝的白玉观音请出来,仔细包裹。再备几盒上好的长白山老参,库尔勒的极品甜杏脯也装一些,听闻隆科多大人之母、本王的舅外婆近日咳疾稍愈,杏脯润肺。”胤禛(青荷)吩咐得细致,“以本王的名义,明日一早送至隆大人府上。就说,偶然寻得旧物,睹物思人,想起孝懿仁皇后生前礼佛至诚,此观音颇有灵韵,赠与舅外婆祈福静心。些许滋补之物,聊表晚辈心意,望老人家福寿安康。”
这份礼,送得巧妙。白玉观音价值不菲却不张扬,关键是联系起了逝去的孝懿仁皇后,勾起共同的回忆与情感。滋补品给隆科多之母,更是将“甥舅之情”落到了具体长辈身上,显得格外真诚体贴。完全不提朝局,只叙亲情。
“嗻。”高无庸记下,无声退去。
戴铎抚掌轻赞:“王爷此举,情理兼备,润物无声。隆科多大人是聪明人,必能领会其中深意。初次不宜深谈,有此铺垫足矣。”
胤禛(青荷)点头:“后续如何,见机行事。先生可暗中留意,隆科多家中是否有何难处,或他本人有何志趣、烦忧,报与本王知晓。” 他要的不仅是利益联盟,更是要在对方心中,种下“四阿哥是真正念旧情、重亲谊、可倚靠之人”的种子。这比单纯的利益交换,在关键时刻或许更能经受考验。
数日后,反馈传来。隆科多亲自到雍亲王府门外谢恩(未入内,避嫌),礼数极为恭敬,话也说得漂亮,感谢王爷惦念老母,感怀孝懿仁皇后云云,并回赠了一方不错的古砚和几本古籍,说是“闻王爷雅好文墨,些许旧物,不成敬意”。
胤禛(青荷)看着那方古砚和书籍,知道第一步的接触,已稳妥完成。隆科多收下了“亲情”牌,并给予了得体回应。双方心照不宣地,在这层“养舅-外甥”的关系外壳下,建立了初步的、安全的联系渠道。
又过了一段时日,戴铎通过隐秘渠道获悉,隆科多长子岳兴阿在旗内某个差事上似乎出了点小纰漏,正焦头烂额,隆科多虽未出面,但显然关注。胤禛(青荷)得报,并未直接插手,只是通过高无庸,向与雍亲王府交好、又恰能管到此事的一名中级官员递了句话(未提隆科多,只说岳兴阿好歹是勋戚之后,年轻难免有失,能周全便周全些)。事情很快平息,岳兴阿得了个不痛不痒的申饬。
不久后,隆科多府上送来一份更厚的节礼,其中有一柄镶嵌宝石的蒙古短刀,附言:“此刀乃旧年随驾北巡时所得,锋锐无匹,王爷或可用于赏玩、防身。”
“防身”二字,似有深意。胤禛(青荷)把玩着短刀,知道这份“舅甥”关系,已经开始向更实质的、互有馈赠与庇护的方向发展。隆科多在释放善意,也在试探他这位“外甥”的能量与诚意。
时机渐渐成熟。
一日,胤禛(青荷)以“查阅旧档,缅怀养母”为由,请求查阅内务府部分关于孝懿仁皇后起居注的无关紧要副本(合乎情理)。随后,他邀隆科多于京郊一所僻静的、与佟佳氏有些渊源的寺庙“偶遇”。
寺中禅房,檀香袅袅。只有二人对坐。
“舅舅近日可好?舅外婆身体可大安了?”胤禛(青荷)先开口,语气平和,带着晚辈对长辈的关切。
“劳王爷挂心,家母已大好,常念叨王爷孝心。”隆科多谨慎回应,观察着这位日益沉稳的亲王。
“舅舅不必多礼,此处并无外人。”胤禛(青荷)微微摇头,目光扫过禅房简朴的布置,“每每思及皇额娘(孝懿仁皇后)仙逝之早,未能尽孝于膝下,心中常怀憾恨。幸而舅舅健在,见舅舅如见皇额娘当日音容,心中稍慰。” 他话语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感伤与依赖,将隆科多与逝去的养母紧密联系在一起。
隆科多神色动容,他虽知这位四阿哥心机深沉,但此刻提及早逝的姐姐,情感不似作伪。“王爷重情,姐姐在天有灵,必感欣慰。”他叹息一声,“姐姐去得早,未能亲眼见王爷今日英姿,亦是憾事。”
“皇额娘去后,本王于宫中,虽有生母,亦常感孤寂。”胤禛(青荷)语气微黯,随即抬眼,目光清澈而坦诚地看向隆科多,“幸而还有舅舅这门至亲。有些话,外人不便言,但对舅舅,禛儿愿坦诚相告。”
他悄然换了自称,从“本王”变为更显亲昵的“禛儿”。
隆科多身体微微前倾:“王爷请讲。”
“父皇年事已高,兄弟各怀心思。禛儿自知才德不足,无意于非分之想,只愿恪尽臣子本分,办好差事,孝顺父皇,保全己身,将来若能得一安身立命之地,奉养生母,照拂亲近之人,于愿足矣。”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清晰,“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近日观之,八哥那边,对舅舅之位,似乎也颇为上心。”
隆科多眼神骤然锐利,旋即掩饰下去,淡淡道:“臣只知忠于皇上,办好差事。”
“舅舅忠心,天日可表。”胤禛(青荷)点头,“只是,有些人未必容得下舅舅只忠于父皇。舅舅是佟佳氏栋梁,亦是皇额娘最惦念的幼弟。于公于私,禛儿都不愿见舅舅陷入无谓纷争,或为小人所趁。” 这话既点明隆科多处境,又再次捆绑了孝懿仁皇后,强调彼此是“至亲”。
“王爷的意思是……”
“禛儿别无他意,只愿舅舅稳如泰山。”胤禛(青荷)看着他,目光恳切,“无论将来风云如何变幻,禛儿始终记得,自己是皇额娘抚养长大的孩子,舅舅是禛儿在这世上最亲厚的长辈之一。但有所需,禛儿能力所及,绝不推辞。同样,禛儿若有不逮之处,也望舅舅能看在皇额娘面上,略加看顾。”
他没有直接要求支持夺嫡,而是以“保全”“互助”“亲情”为切入点,姿态放得低,情感拉得近,承诺却极为厚重——这是一种基于血缘回忆与共同利益的、更牢固的盟约。
隆科多沉默良久,看着眼前年轻亲王那与早逝姐姐确有几分神似的眉眼,听着他提及姐姐时真挚的语气,再想到他之前不动声色帮岳兴阿解围的手段,以及“八爷党”近日确实似有若无的拉拢与试探……
终于,他缓缓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王爷言重了。臣……隆科多,蒙王爷不弃,以亲长相待。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亦必盼我等相互扶持。王爷但请宽心,臣……知道该如何做。”
没有露骨的承诺,但“相互扶持”“知道该如何做”,已然足够。这比任何血誓都更符合隆科多这样的老练政客的作风。
胤禛(青荷)亦举杯,两人一饮而尽。茶水微苦,回甘悠长。
“还有一事,”胤禛(青荷)似随口提及,“听闻舅舅与某些王府,偶有走动。此非常时期,人多眼杂,舅舅身居要职,还是谨慎些好,莫要授人以柄。尤其是……涉及到内眷之事,更需避嫌,以防小人构陷,玷污舅舅清誉,亦让皇额娘蒙羞。” 他点到即止,却暗含警示,将可能的“私情”隐患,轻巧地拨到了“小人构陷”“玷污清誉”“让姐姐蒙羞”的高度。
隆科多面色微微一变,深深看了胤禛一眼,颔首:“王爷提醒的是。臣,记下了。”
禅房之会,时间不长,却意义重大。一条以孝懿仁皇后为情感纽带、以现实利益与安全需求为基石、远比原历史更早也更紧密的同盟,悄然结成。
回府路上,胤禛(青荷)闭目养神。魂府中青莲道种安然,情转诀将方才会面中刻意流露的感伤、依赖、恳切等情绪云团,缓缓化去,只留下冷静的盘算。
隆科多这一步棋,已落下。接下来,是年羹尧,是朝中其他潜在力量,是兄弟间的明争暗斗,还有……府内那些需要重新定位和掌控的女人们。
棋盘很大,但他时间充裕,且已看清了许多暗线。一步一步,他要将这历史的轨迹与“未来”的荒诞,彻底扭转向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
(第78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