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炜坐回座位,慢条斯理地夹了块萝卜:
“老夫估计,还是西齐在后面捣鬼。赫连铁是当初豫州之战的主帅,高乐分裂时,他还是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之一。
谢双把他放在洛阳,就是铁了心不想给洛阳——至少,不想这么轻易给。”
郭言成看完信,抬头:
“不对啊。西齐那么急着让我们出兵,拿洛阳做交换,又不给洛阳,这么做不是矛盾吗?”
郭炜看了看白庚,没说话。
白庚却突然明白了。
“谢双跟我想的一样。”他喃喃道。
郭言成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
“意思是——谢双本就没想给洛阳,大靖也不只想要洛阳,但都需要借口?
陛下的借口是‘梁王叛乱’,谢双的借口是‘赫连铁不听调遣’?”
白庚点头:
“但有一点我不懂——这么搞,大靖完全有借口不出兵啊。谢双图什么?”
郭炜喝了口汤,悠悠道:
“会不会……谢双一开始就知道咱们不会出兵?他只是想让咱们不打西齐呢?”
帐内安静了一瞬。
郭言成瞪大眼睛:“他还有能力跟东齐打?”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西齐撑不过三个月。”
郭炜放下碗,“可现在玉璧的情况是——谢双已经把东齐全部主力,拖死在玉璧了。”
郭言成皱眉:“打消耗战对西齐也不利啊!他们人少,耗不过——”
白庚却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
“除非……”他声音发紧,“除非谢双在东齐朝内做了手脚。
他在等——等东齐朝内爆发内乱。到时候他不仅能解玉璧之围,甚至能一举夺回东齐失地,甚至……反攻?”
郭炜惊讶地看着白庚。
这孩子的成长速度,快得有点吓人。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没错。陛下和老夫,都是这么认为的。”
白庚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真是这样……
“那要是东齐真爆了,谢双拿下东齐,北齐一统……”白庚握紧拳头,“咱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郭言成想了想:“也不算吧?至少除了洛阳,整个豫州拿下了。”
“那本来就是大靖的土地!”
白庚声音提高了几分,“咱们拿回自己的土地,花了钱粮,死了人
——结果北边统一了,一个更强大的敌人站在面前。这不是前功尽弃是什么?”
这话一出,郭言成和郭炜对视了一眼。
两人同时想起一个人——
十年前,金銮殿上,白穆拍着龙椅怒吼:
“什么北齐!那本来都是大靖的!我们拿回自己的土地,有什么不对!”
这爷俩,是越来越像了。
郭炜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拉回来:
“所以洛阳,殿下是一定要拿下来的。拿下洛阳,就等于在谢双背后插了一把刀。
只要东齐生变,殿下就可以出函谷,进潼关,直逼长安——逼他退兵回援!”
白庚眼睛亮了:“对!西齐决不能灭了东齐。
只有两方一直消耗,咱们才能成功。白澶必须像疯狗一样,死咬着他们不放!”
郭炜点头。
白庚却又想到什么,犹豫着问:
“郭老王爷……有些时候,我也怀疑,白澶是不是也是我爹的人?他也是靠着造反,先灭江南士族,再去祸乱北齐?”
郭炜听后,哈哈大笑。
笑得羊肉汤都差点喷出来。
“殿下多虑了,”他擦擦眼角,“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
白庚狐疑地看着郭炜,但老王爷已经低头喝汤,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算了。
白庚不再追问,心思又回到柳青身上。
那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赫连铁该怎么打?
东齐埋的雷,又是什么?
第二天,许昌皇宫,太极殿。
白庚坐在龙椅上,还在发愁。
昨晚从龙骧军营回来,他一夜没睡好。
脑子里全是柳青、洛阳、赫连铁、谢双……乱糟糟的一团。
“陛——下——驾——到——”
一声粗犷的喊声,把他吓得一激灵。
白庚抬头,看见福伯站在丹陛旁,挺胸抬头,气沉丹田,那嗓门粗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尾音拖得老长,震得殿内嗡嗡作响。
白庚无语地看着福伯。
谁家大总管声音这么粗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猪的屠夫喊开市呢!
福伯却一脸得意,朝白庚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很明显:
陛下,老奴这次表现怎么样?是不是很牛逼?
白庚扶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文官队列里,一个身影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是莫庭晟。
这老爷子今年七十有三,头发胡子全白了,但精神头比二十岁的小伙子还足。
此刻他手持笏板,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洪亮:
“陛下!臣要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