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炼狱笼”那个贼窝子里抽身出来，三人回到临时据点，好半天都没人言语。
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跟外头淅淅沥沥的夜雨混在一块，更显得憋闷。
王平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胸口跟拉风箱似的起伏，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他闭着眼，牙关咬得死紧，右臂上那灰蓝色的印记一明一暗地闪着，像是活物在皮下游走。
他正卯足了劲儿，跟肚子里那股刚吞下去的、滚烫又扎人的“恐惧养料”较劲。
这玩意儿，真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吃下去像吞了块烧红的炭，又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经脉里乱窜，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
黄曼一声不吭，指尖夹着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手法快得带出残影，唰唰唰刺进王平后背几处大穴。
针尾微微震颤，发出极轻微的嗡鸣，一股平和温润的力道缓缓渡入，帮着梳理那团横冲直撞的邪气。
魏子腾则在一边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调试着桌上那台不断跳出复杂曲线图谱的仪器，一会儿又凑到窗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生怕被人“摸了屁股”。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王平喉咙里咕噜一声，猛地喷出一小口带着腥气的暗红色淤血，脸色这才稍微缓过来一点，但眉眼间的疲惫却藏也藏不住。
他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像是淬了冰，又带着一股烧不尽的火。
“他娘的……”王平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木头，“这‘饲料’……劲儿真冲！”他感受着体内那团被暂时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暴戾能量，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还只是偷摸吸了一缕边角料，要是真跳进那角斗场中心，被那海量的负面情绪当头浇下，后果不堪设想。“不是猛龙不过江”，归墟搞出的这阵仗，果然邪门！
魏子腾凑过来，把平板电脑递到王平眼前，屏幕上正回放着他刚才顺手牵羊、从角斗场内部系统撬出来的几段模糊不清的监控片段和能量流动分析图。
“平哥，曼姐，你们看这个，”他指着一段能量频谱，语气凝重，“这玩意儿不只是个‘收集器’，它更像是个……筛子，或者说是炼丹炉！”
王平和黄曼凝神看去。只见那能量流动图上，从角斗场各个角落汇入核心节点的能量，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层层提纯、筛选的态势。
最外层是观众席上传来的、杂乱而狂热的杀戮欲望和嗜血快感；中间层是角斗士们在搏杀中产生的极致恐惧、垂死挣扎的怨念；而最核心处，被那几根符文石柱汲取的，却是一种更加凝练、更加黑暗、带着某种毁灭特质的战斗执念！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魏子腾咂摸着嘴，指着核心那团暗得发紫的能量，“归墟那帮孙子，搞这么大阵仗，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收集点儿‘恐惧’当零嘴儿。他们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用这人肉磨盘一样的角斗，来淬炼出某种……更带劲、更听话的‘高级货’！”
黄曼眼神一寒，接口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强迫能力者互相残杀，在极度恐惧与绝望中激发其潜能与最原始的杀戮本能，最终……提炼出的，恐怕已非简单执念，而是近乎‘战魂’或‘杀戮意志’的凶戾之物。此物若被归墟掌控，危害无穷。” 她想起古籍中只言片语的记载，心中寒意更盛。这已非简单收集，而是有目的的培育和制造！
王平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血腥残酷的角斗片段——能力者被像畜生一样驱赶到笼中，为了活命，不得不使出压箱底的招数，以命相搏。
赢家未必能活，输家必定惨死。
看台上那些戴着面具的观众，发出的不是喝彩，是癫狂的嘶吼。整个场子，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将快乐建立在他人极端痛苦之上的扭曲欲望。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混合着刚才吞噬的那缕恐惧能量带来的暴戾冲动，猛地冲上王平的脑门。
他仿佛能听到那些角斗士临死前的无声哀嚎，感受到那股被玩弄、被践踏的滔天冤屈！
“啪！”
王平一拳砸在身旁的桌子上，实木桌面应声裂开几条缝。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血丝密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地方……不能留！”
魏子腾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平哥，息怒，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咱们现在势单力薄，直接砸场子，那是鸡蛋碰石头……”
黄曼也按住王平微微颤抖的肩膀，沉声道：“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此不足为勇也。怒令智昏，正中归墟下怀。它们或许正盼着你我自投罗网。”
王平深吸了好几口粗气，才勉强将那股毁天灭地的冲动压下去。他知道黄曼和老魏说得对。
光靠一股子血气之勇，不但救不了人，还得把自己搭进去。但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人间地狱在眼皮子底下运转，收集、制造着危害世间的邪物，他如坐针毡！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不是角斗场的血腥，而是将军古墓中，戚承影那含恨数百年的不屈意志。
归墟的手段，何其相似！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从折磨忠良，变成了豢养恶兽！其本质，都是将生灵视为草芥，将情感当做工具！
“哼！”王平猛地睁开眼，之前的狂怒已经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杀意。他看向黄曼和魏子腾，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光是隔着窗户纸看，终究是雾里看花，摸不清它的五脏六腑。”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个如同巨兽咽喉般的能量核心。
“下一次，我们不光要‘偷’，还要进去看个分明！看看这‘修罗场’里，到底养的是什么样的蛊！归墟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魏子腾倒吸一口凉气：“平哥，你的意思是……亲身下去？那可真是刀尖上跳舞了！”
黄曼眉头紧锁，却没有立刻反对。她知道，王平说得对。“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想要真正破解归墟的阴谋，有时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唯一的办法。
王平目光扫过两位同伴，斩钉截铁地说：
“是疖子总要出脓。不把这脓包捅破，永远不知道底下烂成了什么样。准备一下，下次，咱们亲自去会会这个‘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