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数日转瞬即过。
租赁小院的静室之中,
许清辞刚刚结束一轮周天运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眸睁开,精光内蕴。
他感受着体内又增长了一分的精纯法力,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三天前,他成功炼制了两炉黄元丹,共得成丹五十六枚,皆为极品。
之后,他便开始服用此丹,炼化药力以提升修为。
这黄元丹不愧为筑基期修士服用的主流丹药,药力不仅浑厚磅礴,且极为精纯,几乎不含任何需要费力祛除的丹毒杂质。
每一次炼化吸收,都让他的丹田气海更为充盈,筑基初期的修为根基也以清晰可感的速度稳步巩固、向前推进。
仅仅三日持续不断的服丹修炼,他的修为便增进了明显的一截,距离那筑基中期的门槛,似乎又近了几分。
“照此进度,若丹药充足,潜心修炼,不出半年光景,我便有把握尝试冲击筑基中期了。”
许清辞眼中掠过一抹喜色与期待。
筑基之后,每一步提升都远比炼气期艰难,黄元丹能有此效,已属难得。
他略作调息,平复了因炼化药力而略微活跃的气血与法力,随即又毫不迟疑地取出一枚淡黄色的黄元丹,纳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强劲的热流迅速散入四肢百骸,他立刻收敛心神,重新阖上双目,引导着这股精纯药力汇入经脉,归于丹田,开始了新一轮的修炼。
……
时间一晃,又是六天过去。
流云坊市华灯初上,夜色渐浓,白日里的喧嚣渐渐平息。
各家店铺陆续开始打烊,街道上的行人也稀疏了不少。
四宝楼也结束了一日的营生,楼内只余几名伙计在做着最后的货品清点与柜台整理,显得颇为安静。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暗紫色华贵锦服,腰悬剔透灵玉,面容威严沉肃的中年男子,步履沉稳地来到了四宝楼门前。
他并未刻意散发气息,但目光开阖间偶有精芒隐现,顾盼之际自有一股久居上位,执掌权柄的从容气度与隐隐的压迫感,令人不敢小觑。
他抬头看了眼门楣上“四宝楼”的鎏金匾额,神色平淡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随即拾阶而上,径直走入已显冷清的大堂。
一名正在擦拭柜台的伙计见到来者气度不凡,绝非寻常散客,不敢怠慢,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迎上前,躬身客气问道:
“这位前辈,小店即将打烊,不知您驾临是……”
“叫你们掌柜沈红出来见我。”
中年男子直接打断了伙计的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伙计心头一凛,知道来者身份恐怕非同小可,连忙应道:
“是,是,前辈请稍候,小的这便去后堂请沈掌柜出来。”
说完,转身小跑着奔向了后堂。
不多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后堂通道传来。
随着脚步声临近,沈红的身影出现在前厅。
当她看清静静立于厅中的中年男子面容时,脸色骤然一变,先前的从容镇定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恭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与畏惧的神色。
她快步上前,在距离男子尚有数步远时便停下脚步,深深施了一礼,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许多,带着敬畏:
“属下沈红,不知赵堂主大驾光临流云分号,有失远迎,属下罪过,万望堂主恕罪!”
原来,这中年男子竟是四宝楼总楼三大实权堂主之一,掌管丹药及部分重要资源调配的赵天河!
其一身修为早已臻至筑基中期,距离筑基后期也是不远。
赵天河在总楼内地位尊崇,影响力巨大。
他平日极少亲临下属分号,此番突然到来,且是选择在夜间店铺即将打烊之时悄然而至,沈红心中警铃大作,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赵天河微微颔首,算是受了沈红的礼,目光在她身上淡然扫过,语气平平:
“不必多礼,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是,堂主请随属下来。”
沈红心领神会,不敢多问,连忙侧身引路,将赵天河引向她自己平日里处理机密事务的书房。
一路穿廊过院,两人皆是无言。
沈红心中却是念头急转,忐忑不安,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赵天河堂主为何突然亲至?
是总楼对她近期的事务有何不满?
或是她前几日上报的关于大批极品露元丹及许清辞需求筑基期灵草之事,引起了总楼非同寻常的关注?
她隐隐感到,今夜恐怕不会平静,甚至可能事关重大。
进入书房,沈红立刻反手关门,并激活了室内最高级别的隔音与防护阵法,灵光一闪即逝,将内外彻底隔绝。
她这才稍稍定神,亲自为赵天河奉上一杯上等灵茶,然后垂手恭敬立于书案一侧,等待吩咐。
赵天河并未落座,也未去碰那杯热气袅袅的灵茶。
只是背负双手,目光如电,直视沈红,开门见山,毫无迂回:
“沈红,你前几日紧急上报,称之前稳定提供大批极品露元丹的那位神秘客源再次出现,并且正在求购大量炼制筑基期丹药所需的灵草,详细清单也已呈上。
此事,确凿无误?”
“回堂主,确有其事,千真万确。”
沈红心头一紧,连忙应道。
同时从书案抽屉中取出关于那批九百零五枚极品露元丹的详细入库记录玉简,以及许清辞所需灵草的清单副本,双手恭敬奉上。
“所有丹药均已验收入库,账目清晰。
那位客户所需灵草的具体名录、年份与数量要求,皆记录在此玉简之中,请堂主过目。”
赵天河接过两枚玉简,神识分别向内一扫,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只是查看寻常文书。
但沈红敏锐地察觉到,在他浏览那份灵草清单时,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锐利光芒。
赵天河将玉简随手放回书案上,不再看那些具体记录,目光重新锁住沈红,声音压低了几分:“此人现在何处?”
言语中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沈红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赵天河的目光笼罩下来,让她呼吸微窒。
她强自镇定,小心斟酌着词句答道:“回堂主,那位客户……
行踪向来隐秘,与属下联系也多是通过特定方式。
属下只知其目前应在流云坊市或附近区域逗留,但具体居所落脚之处,确实不知。
按十日前约定,明日便是交货之期,他应当会前来四宝楼。”
“很好。”
赵天河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接下来的话语却让沈红瞬间如坠冰窟,通体生寒,
“总楼副楼主亲自下令,此等能稳定提供大批量高阶极品丹药,且疑似拥有独特炼丹技艺或隐秘渠道的炼丹师,于本楼未来发展至关重要,价值无可估量。
需‘请’回总楼,加以重点保护与深度合作。”
他特意在请和重点保护等字眼上加重了读音,眼神中闪过一丝属于上位者的淡漠与决断。
沈红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干发紧:
“堂主的意思是……?”
“总楼需要他,或者说,需要他掌握的炼丹技术,丹药来源或那条渠道。”
赵天河语气平淡依旧,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商业决策,
“明日他若如期前来,你想办法,将他引出流云坊市,带到我们在坊市东北方向百里外的黄石坳中转据点进行交割。
余下之事,便无需你再操心,我自会接手处理。”
引到坊市百里外的秘密中转据点?
沈红的心猛地一沉,直往下坠。
赵天河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是要她用计将人骗出坊市的保护范围,然后由赵天河或着他带来的总楼高手强行控制带走!
什么“请回总楼加以重点保护与深度合作”。
说得好听,实则是总楼看中了对方无法估量的价值与潜力,欲行软禁控制、乃至逼问其炼丹秘诀或丹药来源的卑劣手段!
“堂主……”
沈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感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她停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组织起语言,试图婉转劝阻:
“我们……我们目前还不清楚那位客户的具体背景与真实实力。
这般鲁莽行事,恐怕会适得其反,甚至结下仇怨。
他既然能如此稳定地拿出大批极品丹药,其背后很可能有师承、家族或其他势力支撑,绝非易于之辈。
若是我们贸然出手,不仅可能无法达成目的,反而会彻底得罪对方及其身后可能存在的力量,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赵天河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目光如冷电般扫向沈红,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悦与威严:
“沈红,你的意思是,本堂主与副楼主的安排欠妥?
还是说,你在此地经营数年,便忘了总楼的规矩与本分?”
沈红心头剧震,连忙低下头,避开那锐利的目光,解释道:
“属下不敢质疑堂主与副楼主的决策!
属下只是……只是担心此事若处理不当,分寸拿捏有误,不仅无法达成总楼的期望,反而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麻烦,甚至为四宝楼招来强敌。
那位客户行事极为谨慎隐秘,显然深谙自保之道。
我们若是稍露破绽,被他察觉意图,恐怕他会立刻抽身远遁,从此断绝往来,甚至……视四宝楼为敌,后患无穷。”
赵天河冷笑一声:“你以为一个有背景的人会偷摸摸到流云坊市这般小地方出售丹药?”
沈红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此事不容有失,总楼对那极品丹药来源的志在必得,也远超寻常生意考量。”
赵天河继续道:“也正因为如此,本堂主才亲自前来此地坐镇。
而你,只需按照吩咐行事,设法将其引至黄石坳。
其余的事情,包括应对其可能的后手或背景,自有本堂主处置,无需你来操心。”
沈红听出他话语中的决断与隐含的警告。
但此事关系重大,不仅关乎那位许清辞的安危,也直接牵扯到她自身的处境,她无法就此轻易应承。
然而,不等她再寻措辞,赵天河见她面上仍有迟疑之色,眼神骤然转冷,筑基中期的神威压来。
虽未完全释放,却也令沈红感到周身发僵,法力运转都凝滞了几分。
“沈红,”赵天河的声音更冷,字字清晰,敲打在沈红心头,
“你能在这流云坊市站稳脚跟,坐上这分号掌柜之位,靠的是谁的支持?
是副楼主赏识提拔。
如今副楼主亲自下达的命令,你莫非想要违抗?
还是说,与那卖家短短几次交易,你便对其生出了不该有的维护之心,甚至……有了异心?”
“属下不敢,绝无此意!”
沈红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连忙将头垂得更低,心中一片冰凉刺骨。
她知道四宝楼内部的规矩森然,上位者的手段又是何等厉害。
违抗上命,尤其还是副楼主亲自交代的命令,其下场绝对凄惨。
绝非她一个小小的分号掌柜所能承受。
自己这点炼气期的修为和看似风光的掌柜地位,在副楼主甚至眼前这位堂主跟前,根本不堪一击。
“不敢就好。”
赵天河见状,缓缓收回了那令人心悸的灵压压迫,语气稍缓,“记住,此事关乎总楼核心利益,亦是副楼主亲自交代的要务。
你若办成,自然是大功一件,总楼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日后资源倾斜、职位晋升,甚至筑基丹,皆有可能。
但若是办砸了,或是办事不力,走漏了半点风声……”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在沈红苍白的面颊上刮过,冷哼道:
“哼,届时莫说你这流云分号掌柜的位置保不住,就是你本人……死上千次百次,也不足以弥补过失。”
此话如同最凛冽的寒风,吹得沈红遍体生寒,骨髓里都透出冷意。
她心中纵有万般不愿,千般惊惧,此刻也不敢再表露分毫。
只得迫自己镇定下来,压下翻腾的心绪,涩声应道:
“属下……明白了。
明日……待那位客户前来,属下会设法,以灵草已备齐但需前往特定地点交割清点为由,将其引往黄石坳据点。”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
赵天河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平静,“总楼紧急调拨的那批灵草,包括六叶灵芝及其他几种,此刻已安全送达黄石坳据点封存。
你便以此为饵,或可借口据点有更隐秘的珍品可供挑选,或有重要人物欲与其面谈合作,务必使其心甘情愿离开坊市范围。
本堂主自会在黄石坳等候。”
沈红低着头,硬着头皮应承下来:“是,堂主,属下……定当尽力。”
赵天河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负手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显然对接下来的计划已然胸有成竹。
他在窗前驻足片刻,确认了外界并无异常,这才再次开口:
“此事需绝对保密,仅限于你知我知。
若有第三人知晓,无论有意无意,唯你是问。
我此行隐秘,不宜在此久留,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身形微微一晃,甚至未曾带动半分气流,便如融入房中阴影一般,悄无声息地自原地消失,离开了书房。
沈红独自留在骤然空旷寂静下来的书房内,望着窗户前空荡荡的位置,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股深深的无力与恐惧感包裹了她。
方才强压下的种种矛盾、挣扎与惊惧,此刻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袭来。
她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变幻不定,时而苍白,时而涨红,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一边是总楼副楼主的严令与赵堂主关乎生死前程的威胁,
她若违逆,顷刻间便有灭顶之灾;
另一边,则是那位神秘莫测、实力不俗、且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令她仰慕的许清辞。
自己若行此出卖诱骗之事,且不论良心道义上能否过得去,一旦事情有变,计划失败,
或是许前辈手段超出预料成功脱身,
又或者他背后当真存在某个庞大势力事后追究起来……
她沈红首当其冲,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夜色渐深,书房内灯火幽暗,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窗外偶尔传来坊市远处隐约的声响,更衬得室内死寂。
许久,沈红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抬起头,眼中神色复杂难明,交织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被逼至绝境的不甘与挣扎,最终化为一丝认命般的无奈与狠色。
她心里清楚,她不过是一枚微不足道、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或选择的余地。
“许前辈……对不住了……我也是身不由己……蝼蚁尚且贪生……望你……莫要怪我……”
她嘴唇微动,声音低微得几不可闻,在这寂静密闭的书房中幽幽回荡,显得格外空洞、苍白,又带着深深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