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火藤链在苏蘅掌心烧得发烫,她能清晰感知到那团青黑雾气里的核心正在疯狂收缩——像只被踩住尾巴的毒蝎,每一下挣扎都带着蚀骨的恶意。
“还想躲?”她咬着牙低笑,指尖的藤心突然泛起金红光芒,藤链应声收紧三寸。
雾气里传来尖锐的嘶鸣,血色花茎“啪”地断裂,暗红肉瘤裹着黑血从裂缝中挤出来,表面布满倒刺,每一根都渗出腐蚀性液体。
萧砚的剑在身侧嗡鸣,他半步不退地挡在苏蘅身侧,玄色披风被灵火烤得发卷。
“阿蘅,它在引你分神。”他的声音沉得像压着块铁,目光扫过四周——方才赵婉如离去的马蹄声虽已渐远,但林子里的虫鸣全没了,连草叶都在发抖。
苏蘅突然打了个寒颤。
那肉瘤上的倒刺竟穿透灵火屏障,在她神识里扎了根——冰冷的怨气顺着经脉往上窜,眼前浮现出无数扭曲的脸:被活埋的村妇、断指的花农、喉管插着毒针的灵植师……都是幽冥花种吞噬的怨魂记忆。
“滚开!”她咬破舌尖,腥甜涌进喉咙。
血珠溅在藤链上,金红灵火“轰”地窜高丈许,将肉瘤整个裹进火团。怨气被烧得滋滋作响,那些幻象瞬间碎成星芒。
苏蘅趁机催运灵力,藤心在掌心烙出个焦红印记——这是她与花灵血脉共鸣的代价,却也是破局的关键。
“《花灵血契》,以火为誓——”她的声音混着灵火炸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金的钢针,“净我所触,焚尽阴邪!”
灵火突然转为炽白色。
肉瘤发出濒死的尖叫,表面的倒刺簌簌脱落,黑血被烤成焦烟。
梅树的枝桠突然剧烈摇晃,一道半透明的幻影从树心飘出——是个穿月白宫装的女子,发间斜插着半支烧残的红梅簪,眉眼与梅树的年轮纹路重叠。
“谢谢你……”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呜咽,清晰得像晨雾里的山涧,“三百年了,我终于能看清自己的脸。”幻影抬手,指尖泛起荧光,指向梅树根部一块凸起的青石板,“那里埋着我的遗书。当年赤焰夫人用毒雾屠尽御苑灵植师时,我藏起了证据。”
苏蘅松开藤链,细藤如活物般钻入土中。青石板下的泥土簌簌松动,一枚裹着红绸的玉简被藤条卷到她掌心。
红绸已经脆得一触即碎,露出玉简上“梅疏”二字——正是梅树守护灵的名字。
“给萧公子看。”梅疏的幻影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只有镇北王府的玄铁血脉,能解开里面的封印。”
萧砚接过玉简时,指腹轻轻擦过苏蘅沾血的掌心。他垂眸注入灵力,玉简表面立刻浮现金色纹路。
苏蘅凑过去,看清第一行字时,呼吸陡然一滞——“赤焰二十三年冬,皇后暗卫夜入御苑,以‘引魂香’惑我等灵植师,取心血炼怨骨符……”
“这是我用血写的。”梅疏的声音越来越轻,“当年他们说灵植师勾结魔宗,其实是为了夺我们的‘灵脉田’……萧公子,你母妃的灵位,该挪到御苑祠堂了。”
幻影彻底消散的瞬间,萧砚的手猛地收紧。玉简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裂响,他却像毫无所觉,眼尾泛红得骇人。
苏蘅知道,那是他强忍情绪的模样——二十年前,他母妃正是被冠上“勾结魔宗”的罪名赐死的。
“阿砚。”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萧砚转头,眼底翻涌的暗潮却在触及她目光的刹那软下来。
他将玉简小心收进怀里,指腹抹掉她嘴角的血:“走,回镇北王府。”话音未落,林外突然传来衣袂破空声。
两人同时抬头。
月光下,一个穿墨绿道袍的老者站在梅树外,腰间挂着的青铜铃无风自鸣——正是御苑最年长的灵植师陆无尘。
他的目光扫过焦黑的肉瘤残骸,又落在萧砚怀中的玉简上,原本古井无波的眼尾突然抖了抖。
“世子,苏姑娘。”他的声音哑得像旧琴,“老仆……能看看那玉简吗?”月光穿透梅枝,在陆无尘道袍上投下斑驳树影。
他枯瘦的手指悬在玉简上方,青铜铃随呼吸轻颤,发出细碎的“叮”声——那是灵植师感知灵力波动时的本能反应。
萧砚垂眸看了眼苏蘅,见她微微颔首,这才将玉简递出。
陆无尘接过的瞬间,喉结剧烈滚动。
他指腹抚过“梅疏”二字,像在触碰故人的脸,眼眶渐渐泛红。玉简展开的刹那,他突然踉跄半步,后背重重撞在梅树干上。
“引魂香...血写的证词...”他喃喃重复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当年我守在御苑外,他们说灵植师集体暴毙,我竟信了。”
苏蘅注意到他道袍下的手在抖,连青铜铃都跟着发颤。
萧砚的手指已按上剑柄,却在触及苏蘅衣角时顿住——她悄悄拽了拽他的袖角,目光始终锁着陆无尘的表情。
老灵植师突然屈膝,道袍扫过焦黑的泥土,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苏姑娘,老仆替三百年前惨死的灵植师们谢你。”他声音发哑,“你能唤醒梅疏的记忆,能以灵火净化幽冥花种...万芳主的誓约,终于有了传人。”
“万芳主?”苏蘅耳尖微动。
她曾在古籍里见过这个称谓,是灵植师体系最顶端的荣耀,可历代记载都语焉不详。
萧砚的手在她身侧握紧,玄铁寒纹从袖口漫出半寸——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哗啦!”林梢突然传来枝叶断裂声。
苏蘅瞳孔骤缩,转身时已催出灵火藤链——赵婉如正站在十步外的土坡上,鬓发散乱,腕间缠着半截被烧断的银链。
她左手捏着枚青黑色蛊虫,虫身爬满暗红触须,正是方才被击碎的幽冥花种残孽。
“你以为赢了?”赵婉如的声音像刮过碎瓷,“这蛊虫吞过梅疏的怨气,你烧得掉花种,烧得掉梅树里的执念吗?”她指尖一松,蛊虫“嗖”地射向梅树根部。
苏蘅早有防备。她在净化花种时,便让灵藤在四周织了张半透明的网——此刻藤蔓突然拔高,如绿绸般兜住蛊虫。
灵火顺着藤脉窜过去,青黑蛊虫刚触到火焰便发出尖啸,触须瞬间焦卷,连带着赵婉如腕间的银链“啪”地崩断。
“真正的力量不是操纵怨念。”苏蘅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灵力翻涌的灼烧感从掌心蔓延到心口,“是让执念有处安放。”她指尖轻点,灵火骤然收缩成豆大的光团,将蛊虫烧得连灰都不剩。
赵婉如踉跄后退,脚边的碎石滚进草丛。她望着空无一物的掌心,突然笑出声:“你护得住梅树,护得住全天下的灵植师吗?赤焰夫人的余党还在——”
“够了。”萧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本世子的刀,不斩说废话的败将。”他抬手召来暗卫,玄色披风翻卷间,赵婉如已被制住拖走。
那抹狼狈的身影消失在林外时,苏蘅听见她的尖叫被夜风吹散:“你等着!万芳主的誓约...会要了你的命——”
“阿蘅。”萧砚转身,眼里的冷意瞬间化软,“伤着没?”他指腹掠过她掌心的焦红印记,灵力顺着接触的皮肤渗进去,替她缓解灼痛。
苏蘅摇头,注意力却被梅树方向的动静吸引——焦黑的枝桠上,竟冒出了米粒大的新芽。
“这是...梅疏的力量?”她轻声道。树影里,那道月白幻影再度浮现,却比之前更淡,像要融进水汽里。
“执念已解,我该走了。”梅疏的指尖拂过新芽,“记住,誓约不只是誓言,是要替所有不能发声的草木,替所有被碾碎的灵植师,守住这方天地。”
苏蘅胸口发闷,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血脉里翻涌。
她伸手去碰幻影,指尖却穿过那抹月光——可就在触碰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脑海:梅疏在毒雾里护着小灵植师逃跑,在刑架上咬破舌尖写血书,最后将遗书塞进青石板时,眼角的泪滴在泥土里,开出一朵极小的白梅。
“我记住了。”她对着空气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你未走完的路,我替你走。”
梅疏笑了,发间的红梅簪突然泛起微光。
那光融入苏蘅眉心,她眼前闪过一片模糊的花影,像是某种古老契约在苏醒。
萧砚握住她发冷的手,担忧地唤她名字,她却只是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重新抽芽的梅树——那些新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不多时便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花苞。
“要开了。”她轻声说。话音未落,第一朵白梅“噗”地绽放。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像有人在树间撒了把碎月。
月光下,雪色花瓣簌簌落在苏蘅肩头,她望着满树琼英,眼底的雾气渐渐凝成锐光:“这一战,我不会再输。”
风掠过梅枝,一片花瓣轻轻粘在她发间。
萧砚望着她被花影映亮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连接——像是梅树的根须穿透了泥土,将她的心跳与天地间所有草木的呼吸,系成了同一根弦。
苏蘅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指尖碰到眉心那点温热。
她不知道的是,在梅树最深处的年轮里,一道与她轮廓重合的光影正缓缓浮现,与梅疏的幻影重叠成模糊的双影。
那是花灵血脉与万芳主誓约,在她意识深处,开始了第一场温柔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