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翊坤宫，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暖香和目光，安陵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来。
她紧紧抓着沈眉庄的手，声音哽咽：
“眉姐姐……谢谢你，今日多亏有你。”
“若非，我……我……”
“别说了，先回去。”
沈眉庄握紧她的手，快步往延禧宫走。
回到延禧宫，关上门，安陵容扑在榻上，压抑地哭出声来。
屈辱、后怕、委屈……种种情绪将她淹没。
沈眉庄坐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递过帕子，叹道：
“擦擦吧。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华妃如今是越发肆无忌惮了。连这样折辱人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安陵容抽噎着：
“她……她就是瞧不起我出身低，拿我当乐子取笑！皇上竟也由着她！”
沈眉庄神色黯然：
“皇上不是由着她，是不得不纵着她。前朝年大将军风头正盛，皇上要用他，后宫自然就要给华妃几分脸面。”
“咱们这些人就只能受着。”
“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这样，受她欺凌践踏吗？”
安陵容抬起头，眼中还有泪，却多了一丝不甘和恨意：
“我们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吗？”
沈眉庄沉默了。
她想起不久前被幽禁的甄嬛，想起华妃日益嚣张的气焰，心中一片冰凉。
她何尝不恨，不怨？
可她更清楚现实的残酷。
“陵容。”
沈眉庄的声音很低，带着深深的疲惫：
“有些事，急不得。”
“眼下嬛儿已被她们戕害，圈在储秀宫不能不来半步。”
“万事，只有我们两人可互相依靠，可我们两人的位分又低，只能忍。”
“好好活着，办好差事，不出错，或许……等时机到了，总有云开月明的一天。”
她这话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时机？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年家倒台？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安陵容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她们只能忍，可是，忍到什么时候？
难道下次华妃叫她，她还要像今晚一样，像只待宰的羔羊，送去给人取乐吗？
安陵容擦干眼泪，坐直身体，没再说话。
沈眉庄又安慰了她几句，见她情绪似乎稳定了，才起身离开。
走出延禧宫，夜风一吹，沈眉庄也觉得遍体生寒。
这后宫的日子，真是越发难过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翊坤宫的方向，那里灯火依旧辉煌。
而此刻的翊坤宫内，年世兰正对着铜镜卸妆，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笑。
颂芝在一旁奉承：
“娘娘今日可真是给了那安常在好大一个没脸！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争宠？”
年世兰哼道：
“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县丞之女，也配跟本宫争？”
说着，她想起皇上最后让沈眉庄把人带走，心里有些不痛快，但转念一想，皇上终究没说什么，还是纵容了她，便又高兴起来：
“皇上还是疼本宫的。”
……
第二日晨会，景仁宫内气氛有些微妙。
众妃嫔陆续到了，按照位次坐下，互相交换着眼色，低声说着什么，目光不时瞥向安陵容。
安陵容低着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微红的眼眶和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是泄露了昨夜的不堪。
沈眉庄坐在她斜前方，背脊挺得笔直，神色如常。
皇后墨兰端坐上首，看着下方众人，目光在安陵容脸上顿了顿，随即温和地移开。
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唯独翊坤宫华妃的位子还空着。
又等了一盏茶时间，仍不见人来。
齐妃李静言忍不住嘀咕：
“华妃今日怎么还没来？皇后娘娘都到了……”
她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脚步声。
进来的却不是华妃，而是翊坤宫的首领太监周宁海。
周宁海走到殿中，对着上首的墨兰打了个千儿：
“奴才周宁海，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小主请安。”
墨兰神色不变：
“华妃呢？”
周宁哈腰，声音拔高了些：
“回皇后娘娘，我们娘娘今日身子有些乏，起得晚了。”
“恰好皇上今日在翊坤宫用早膳，娘娘伺候皇上用膳，一时抽不开身，特命奴才来向皇后娘娘告个假。”
“今日的晨会，娘娘就不来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一静，随即响起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身子乏？起晚了？皇上还特意去翊坤宫陪她用早膳？
这哪里是告假，分明是炫耀！
是明目张胆地怠慢中宫，藐视宫规！
敬嫔冯若昭微微蹙眉。
齐妃直接翻了个白眼，低声道：
“好大的架子！连晨会都不来了，仗着皇上宠爱，真是无法无天！”
欣嫔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但脸上也满是不以为然。
就连一向寡言的端妃齐月宾，也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众人不约而同地，又看向了安陵容。
昨夜翊坤宫传安常在深夜唱曲取乐的事，早已在后宫悄悄传开。
如今华妃又这般张扬跋扈，连晨会都敢不来，两相对比，更显得安陵容昨夜受的羞辱可怜，也越发衬得华妃嚣张可恨。
同情、怜悯、物伤其类的情绪，在殿内无声蔓延。
连平日与安陵容交集不多的妃嫔，此刻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了些。
安陵容感受到那些目光，头垂得更低，手指紧紧攥着帕子。
墨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脸上没有丝毫恼怒，反而露出体谅的微笑，对周宁海道：
“本宫知道了。华妃伺候皇上辛苦，既然身子不适，便好生歇着吧。晨会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来便不来了。”
“嗻。皇后娘娘仁厚，奴才一定将话带到。”
周宁海又行了个礼，这才退了出去。
他一走，殿内气氛更显凝滞。
墨兰仿佛没察觉，如常地问了些宫务，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便宣布散会。
众人行礼告退。沈眉庄和安陵容也随着人流往外走。
“沈贵人，安常在，请留步。”
芳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两人停下脚步，转身。芳若走上前，恭敬道：
“皇后娘娘请二位小主稍留片刻，娘娘有些话想与二位小主说。”
沈眉庄和安陵容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应下，跟着芳若回到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