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整备所的灯光还是冷冷的白色，三号机甲的舱门半开着，凯斯站在里面，手里捏着那枚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芯片。他没再看监控一眼，只是轻轻一捏，就把芯片塞进了工具包的夹层里，动作干脆利落，像是藏起了一个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他重新接上检测仪，屏幕上的自检进度条缓缓走完，最后跳出两个字：“线路正常”。系统自动记录了这次检查，时间精确到秒。凯斯按下确认键，转身走出机甲，背上的工具包比刚才沉了一些。
走廊里人不多，早班的维修员三三两两走过，有人跟他打招呼，他点点头，声音淡淡的。走到补给站时，值班员正打着哈欠核对清单。
“绝缘胶带，b型，两卷。”凯斯报了型号。
“哟，今天这么积极？”值班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刚被罚了七天晨检？”
“活总得干完。”他接过胶带，顺手塞进包里。
转身时，他下意识绕了个弯，走后勤通道回检修区。这条路要经过整备所的公共休息区，玻璃墙很通透，一眼就能望到底。他本想低头快步走过，可脚步却在中途停了下来。
玻璃那头，凌烨和裴骁并肩走出来，一人手里端着餐盘。阳光从高窗斜照进来，落在他们肩上，两人靠得很近，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裴骁说了句什么，凌烨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不是笑，但也一点都不冷。
凯斯站在原地，手里的工具包带子突然勒得掌心发疼。
他猛地低头，绕开玻璃墙，钻进旁边的维修通道。通道狭窄，头顶的管道滴着冷凝水，一滴一滴砸在肩上。他走得很快，脚步声在金属壁间来回撞，像有人在背后催他。
回到三号机甲旁，他拉开工具包，抽出绝缘胶带，开始拆检高压回路接口。手指机械地动着，脑子里却全是刚才那一幕：餐盘、并肩的背影、凌烨那一下几乎看不见的嘴角松动。
他拧开固定卡扣，顺手把高压端口拔下来，准备做绝缘处理。可下一秒，手指一偏，竟把高压线插进了低压检测槽。
“滴——”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机甲控制面板瞬间变红，屏幕上跳出一行红色警告：【电路反接，存在短路风险】。
凯斯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拔线断电，手动重启检测模块。屏幕闪了几下，重新进入自检流程。他盯着进度条，呼吸压得很低，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脚步声由远及近。
“谁让你这么干的？”
凌烨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点温度。他大步走来，军靴踩在金属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凯斯没抬头，手还搭在检测仪上。
“我问你话。”凌烨站到他面前，身影落下，遮住了半边光，“高压回路接低压端，你是想炸了这台机甲，还是想炸了自己？”
“失误。”凯斯终于开口，声音很平，“接错了。”
“接错了？”凌烨冷笑，“你连最基本的规程都记不住？还是被罚了七天就心不在焉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凌烨逼近一步，“你知不知道这种操作轻则烧模块，重则引发连锁故障？整备所上百台机甲等着出勤，你一句‘失误’就想过去？”
凯斯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扳手，指节泛白。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喉结动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回答我。”凌烨盯着他，“你是真不懂，还是根本不在乎？”
“我……”凯斯张了张嘴，又停住。他想说“我看到了”，想问“你们一起吃饭是不是有什么事”，可这些话卡在喉咙里，烧得生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最后，他只低声说：“是我的错。”
凌烨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锋利得仿佛能看穿他心里藏着什么。终于，他收回目光，语气更冷：“再有一次，你就滚出整备所。我不需要一个连手都管不住的维修员。”
说完，转身就走。
凯斯站在原地，没动。扳手还攥在手里，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滑得几乎握不住。他慢慢松开手，把工具放回托盘，动作一丝不苟，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远处，唐笑笑在主控台前翻着今天的维修日志，看到警报记录时皱了皱眉：“又是凯斯？”
“嗯。”赵铁山凑过来瞟了一眼，“高压接错低压，低级失误。”
“他以前可不这样。”唐笑笑敲了敲键盘，“昨天误触外防系统，今天又搞电路反接，该不会……状态不对？”
“谁还没个手滑的时候。”赵铁山摆摆手，“凌队刚才训得也太狠了点。”
“可凌队平时没这么凶。”唐笑笑眯起眼，“除非……是真的生气了。”
他们说话时，凯斯已经重新开始检测。这一次，他每一步都特别慢，接线前反复确认三次才敢动手。工具包夹层里的芯片硌着他的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点硬硬的存在。
中午前，凌烨在主控台核对维修进度。他扫过警报记录，眉头微皱，但没说什么。视线掠过监控画面时，刚好看到凯斯蹲在三号机甲旁，低头整理工具，左手重新缠上了那条旧灰布。
他盯着看了两秒，没叫人，也没留言，只是默默把那份维修日志标记为“重点关注”。
凯斯收拾完工具，把绝缘胶带归还补给站，回来时特意绕开了休息区。他不想再看见谁和谁并肩走，不想再听见谁说话时，对方会侧头回应。
他回到工具间，关上门，从包里取出那枚芯片。金属外壳冰凉，他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打开胸口内袋，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贴着心跳的位置。
整备所广播响起例行巡检提醒，声音平稳地回荡在走廊里。凯斯靠在墙边，闭了闭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门把手转动。
凯斯猛地睁眼，手不自觉地按住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