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在工地入口站定，李桂芳站在警戒线外，电动车把手上的红塑料套已经褪色。她盯着岗亭里的保安，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调试期间谢绝参观。”林辰语气平稳，“明天上午九点开放日，欢迎您。”
李桂芳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试探，也有不甘。她没反驳，也没离开，只是把车推到一旁，靠在墙边等着。
林辰没再看她，转身对刘伟低声道：“叫施工方负责人，十分钟后到办公室集合，带上进度表和材料清单。”
刘伟点头快步走开。林辰掏出手机，拨通陈雪号码：“你马上调取最新发布的《城市更新工程环保管理补充规定》，重点看第六条和附件三，我十分钟后到会议室。”
他收起手机，沿着施工围挡往街道办走。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一点水泥灰的味道。脚步声落在柏油路上，节奏稳定。
回到办公室，陈雪已经在电脑前调出文件。屏幕左侧是刚下载的政策原文，右侧是她整理的要点摘要。她抬头说：“刚收到的通知，全区所有在建改造项目必须在45天内完成主体施工，扬尘监测数据实时上传，噪音控制时段从早七点延后到八点，但夜间作业一律禁止。”
林辰走到她身后扫了一眼，目光停在“附件三：绿色建材强制使用目录”上。他记得昨天签收的水泥采购合同，用的还是普通标号。
“原计划三个月，现在压到六个半星期。”他声音不高，“工期砍一半，标准提一截，这不是催进度，是筛项目。”
陈雪合上笔记本：“区里刚发了督办函，说这是‘提升治理效能’的试点要求。要是完不成，下半年的配套资金可能不批。”
林辰没接话，拿起桌上的施工总进度表翻看。图纸上标着三个阶段：基础改造、管线迁移、环境提升。每个阶段都卡着时间节点，现在全乱了。
十分钟后，施工队负责人老周进了会议室，手里抱着一叠资料。他坐下就说：“林主任，我们这边人手机械都排满了，现在改方案，材料也来不及换。”
“材料能换。”陈雪翻开一份名单，“备用供应商里有三家具备绿色建材资质，其中‘青山建材’上周刚通过环评认证，可以走紧急调拨流程。”
老周皱眉：“换材料没问题，可工期怎么赶？白天不能动大型机械，晚上又不让施工，这活没法干。”
刘伟坐在角落插话：“要不申请延期？咱们情况特殊，群众前期又有意见，领导应该能理解。”
陈雪摇头：“延期申请一旦提交，项目就会被划入‘滞后类’，年底考核直接扣分。而且后续的养老设施改造预算，很可能被挪走。”
屋里安静下来。
林辰一直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他开口时语速平缓：“政策不是障碍，是风向。上面不想让我们慢，而是想逼我们变。”
他站起身，在白板上画出三条线。
“第一，拆段作业。把西街分成五个施工区，轮班推进，机械只在上午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运转，避开早晚高峰和休息时间。运输车辆统一调度，错峰进出。”
他在第一条线旁写下“效率置换”。
“第二，材料替换立即启动。青山建材的低碳水泥今天下单，明天到货。差价由项目应急资金垫付，回头申报‘环保工艺优化补贴’，这笔钱去年就有预留。”
第二条线旁标注“合规加分”。
“第三，主动报备调整方案。我不是等他们来查，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仅跟上了政策，还走在前面。建议申报‘环保施工示范点’，把压力变成招牌。”
他说完，看向老周：“你们配合调整，我能保证两件事：一是不会因为程序问题耽误结算；二是如果验收顺利，我会在区住建局会议上提名你们为‘高效履约单位’，奖励材料我亲自写。”
老周低头琢磨片刻，点了头：“那我们连夜改图纸。”
会议结束，林辰让刘伟通知监理单位和设计方，下午三点开视频会。他自己回办公室，把新旧两版施工计划并排铺在桌上。
陈雪跟进来说：“环保局的在线监测平台今晚开通账号，我们需要每小时上传一次pm10和噪音数据。”
“那就安排专人盯。”林辰翻开人员分工表，“你负责对接审批口，确保变更备案三天内走完流程。刘伟组建现场巡查组，每天下午五点开碰头会，问题不过夜。”
陈雪犹豫了一下：“万一监理那边不认变更内容呢？他们一向讲究程序。”
林辰拿起笔，在方案修改说明上写下第一句：“本次调整基于原设计框架，仅优化施工组织与材料选型，不涉及结构安全及规划红线变更。”
他一边写一边说：“他们要是卡流程，就问他们一句话——是愿意当‘合规阻碍’，还是‘改革支持者’？”
陈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去准备材料。
傍晚六点，监理代表和设计院工程师接入视频会议。林辰全程站着讲话，逐条解释工艺调整依据，引用政策条文准确到款项。说到材料替换时，他直接背出《补充规定》第六条原文：“……优先采用经认证的低排放建材，鼓励项目单位自主升级环保标准。”
对方沉默几秒，最终同意在变更文件上签署“原则认可”，待资料补全后正式备案。
林辰挂断电话，坐回办公桌前。窗外天色已暗，楼道里的灯一盏盏熄了。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份荣誉申报初稿，翻到附件页。
笔尖蘸了墨，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合规非束缚，乃破局之钥。”
桌角放着两张对比图，旧方案标着红色倒计时“78天”，新方案下方写着“45天攻坚”。他拿起红笔，在新图右上角圈出一个日期，然后翻过一页，继续写申报材料。
钢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