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的侦察尖兵
土星环在舷窗外缓缓旋转。
“薪火一号”悬停在土卫六的阴影中，舰体表面的灵能迷彩涂层让它几乎融入深空的黑暗。舰桥里，林砚盯着主屏幕上的探测数据，眉头紧锁。
三天前，预警网络在土星轨道外侧捕捉到异常的引力扰动。不是大质量物体，而是一种微妙的“空间褶皱”，和之前在柯伊伯带发现的残留痕迹一模一样。清道夫的侦察单位，已经摸到了内太阳系的门槛。
“舰长，被动传感器检测到目标。”副官的声音压得很低，“三点钟方向，距离十五万公里，三个独立信号。”
主屏幕切换成增强现实视图。漆黑的背景中，三个淡紫色的光点若隐若现，像夜空中最黯淡的星辰。它们正在土星环的缝隙间穿行，轨迹平滑得诡异——没有任何推进器尾焰，没有可探测的能量辐射，就像三片羽毛在真空中自然飘动。
“放大。”林砚说。
画面拉近。光点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三艘流线型的小型飞行器，长度大约三十米，表面覆盖着某种非金属的光滑材质，会随着背景光的变化自动调整颜色和反射率。它们的外形不像人类已知的任何飞船，更像是深海中的某种生物，有机而诡异。
“它们在扫描。”技术主管报告，“释放了至少两百个微型探测器，正在全面测绘土星及其主要卫星的灵能分布图。探测器的工作频率……每秒切换三百次，我们的常规干扰手段完全无效。”
林砚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叩。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金乌战斗群就位了吗？”
“六艘护卫舰已经完成包围阵型，两艘驱逐舰在后方待命。”副官调出战况图，“沃尔科夫将军授权，随时可以开火。”
“再等等。”林砚说，“看看它们要做什么。”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三艘侦察艇不是来打仗的。它们是眼睛，是清道夫伸进太阳系的手指，正在触摸人类文明的轮廓。
屏幕上的侦察艇突然改变了航向。
它们分开了。一艘继续沿着土星环扫描，一艘转向土卫六，最后一艘则朝着土星本身的大气层俯冲——那个方向，有三个月前刚部署的灵能监测站。
“它们发现了监测站。”技术主管的声音紧张起来，“正在靠近……距离五万公里……三万……”
“战斗群，拦截！”林砚下令。
土星环的阴影中，六道火光同时亮起。金乌战斗群的护卫舰解除伪装，引擎全开，像猎豹扑向猎物。它们的舰首亮起灵能炮的充能光芒，炽白的能量束撕裂真空。
第一轮齐射，覆盖了侦察艇所有可能的规避路线。
但侦察艇的规避方式，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背脊发凉。
它们没有加速，没有转向，而是……“闪烁”。
就像视频跳帧一样，前一秒还在原地，下一秒就出现在三百米外。不是高速移动造成的视觉残留，是真正的空间位移——短距离、无惯性的瞬间跳跃。
灵能炮束全部落空。
“这不可能……”副官喃喃道，“没有检测到曲率波动，没有空间扭曲……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继续攻击！”林砚喝道，“不要停！逼它们现出原形！”
第二轮齐射。这次护卫舰采用了散射模式，用密集的弹幕封锁大片空域。侦察艇再次闪烁，但这次它们没有完全躲开——其中一艘的尾部被一枚近视弹擦过。
被击中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侦察艇的表面材质突然“融化”，像水银一样流动，瞬间修复了损伤。更可怕的是，那枚擦过的灵能炮弹的能量，被它吸收了。侦察艇的亮度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截。
“它们在吸收我们的灵能攻击！”技术主管惊呼。
第三艘侦察艇，也就是冲向土星监测站的那艘，此刻已经接近到足以发动攻击的距离。它没有发射炮弹，而是从舰体前段伸出了一根细长的“触须”。
触须的尖端亮起暗紫色的光。
一道光束射出，不是传统的能量束，而是一种……“抽吸”的光束。它击中监测站的外壳，没有造成物理损伤，但监测站的灵能护盾读数开始直线下降。
就像用吸管喝水一样，清道夫的武器在直接抽取护盾的能量。
“监测站护盾崩溃！内部系统正在失灵！”
“打掉它！”林砚吼道。
两艘驱逐舰从后方包抄，主炮齐射。这一次，侦察艇没有闪烁——它正在全力抽取监测站的灵能，似乎无法同时进行空间跳跃。
灵能炮弹击中了目标。
侦察艇的外壳像脆弱的玻璃一样碎裂，露出内部复杂的、半机械半有机的结构。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一种暗紫色的粘稠液体从破口处喷出，在真空中迅速凝固成蛛网般的结构。
但濒死的侦察艇做了最后一件事。
它将那根触须转向最近的护卫舰，发射了最后一次抽吸光束。
护卫舰的护盾在五秒内崩溃，反应堆能量被强行抽走。舰体失去动力，像死鱼一样在太空中打转。更可怕的是，那些从侦察艇残骸中喷出的紫色蛛网，开始向护卫舰飘去，附着在舰体表面，像某种活物一样向内侵蚀。
“撤离那艘护卫舰！所有人员转移！”林砚的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急促。
十分钟后，战斗结束。
三艘清道夫侦察艇，两艘被彻底摧毁，一艘重伤逃离。但人类付出的代价是三艘护卫舰失去战斗力——其中一艘因为被紫色蛛网侵蚀得太严重，不得不由友舰击毁，防止污染扩散。
土星监测站虽然保住了，但灵能核心被抽干了百分之七十，需要至少一个月才能修复。
“薪火一号”的舰桥上，气氛沉重得像灌了铅。
“它们不是来侦察的。”林砚盯着屏幕上侦察艇残骸的特写，“它们是来测试的。测试我们的反应速度，测试我们的武器威力，测试我们的防御弱点。”
“我们暴露了太多。”沃尔科夫将军的影像出现在侧屏幕，脸色铁青，“无惯性跳跃、灵能吸收、还有那种污染性的残骸……清道夫的每一项技术都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畴。”
“但他们也暴露了弱点。”张承志的影像在另一侧亮起，“那个正在抽取能量的侦察艇无法同时进行空间跳跃。这意味着他们的能量系统有上限，无法支撑多重高耗能操作。”
“所以呢？”沃尔科夫反问，“让我们所有的舰船都去当诱饵，吸引他们攻击，然后趁机反击？张老，那不是战术，是自杀。”
“不是自杀，是交换。”林砚突然说，“用我们知道会损失的东西，去交换我们不知道的情报。今天这三艘侦察艇，至少让我们看清了敌人的攻击模式。下一次，我们就能准备得更好。”
他调出战斗数据：“立刻分析所有记录，特别是空间跳跃的轨迹和灵能吸收的频率。我要在一周内看到初步的反制方案。”
命令下达后，舰桥里只剩下机器运转的低鸣。
林砚走到观察窗前，看着外面土星巨大的轮廓。那颗气态巨行星安静地旋转着，对刚刚发生在它身边的生死搏杀一无所知。
这只是开始。
清道夫已经摸到了家门口。下一次来的，就不会只是三艘侦察艇了。
蜂巢网络的抉择
回到月球基地时，林砚直接去了苏晓的实验室。
实验室中央悬浮着最新炼制的梵天琉璃节点，淡银色的光幕在周围缓缓流转。苏晓和陈玄正在调整参数，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起头。
“土星那边的战报我看了。”苏晓先开口，“情况比预想的糟。”
“但至少我们知道到到什么程度了。”林砚走到控制台前，“蜂巢网络的进展如何？”
“第一个全功能节点已经完成。”陈玄调出测试数据，“直径十米的灵能迷彩泡，自适应功能完美，能耗只有传统屏障的7%。三个节点协同组网的测试也成功了——它们可以像森林里的树一样互相协调，共享环境信息，自动分配能量。”
他在屏幕上播放了一段录像：三个节点以三角形排列展开迷彩，成功隐藏了一个小型仓库。当模拟攻击从不同方向射来时，三个节点分工合作，有的偏转，有的吸收，有的制造假目标，配合得天衣无缝。
“问题在于规模。”苏晓接过话头，“三个节点可以，三十个呢？三百个呢？节点越多，协调越复杂。伊万的预测算法需要‘薪火一号’的算力支持，但……”
“但‘薪火一号’现在要监控整个太阳系的防御网络。”林砚明白了，“算力不够分。”
实验室里沉默了几秒。
“我有一个想法。”林砚突然说，“也许我们不需要把整个地球都藏起来。”
苏晓和陈玄同时看向他。
“看这里。”林砚调出太阳系防御图，“清道夫的攻击模式很明确——先摧毁预警系统，再侦察重要目标，最后集中力量打击核心设施。他们的第一波攻击不会地毯式轰炸，而是精准打击。”
他在地图上标出几个点：月球基地，地球同步轨道的三个主要防御平台，“薪火二号”的建造船坞，还有几个关键的灵能发电站。
“这些都是人类文明的命脉。如果这些地方被摧毁，我们就算有再多的地面设施也没用。”林砚说，“所以，蜂巢网络的第一期目标不是覆盖全球，而是保护这些关键节点。”
苏晓快速计算着：“如果只保护这些目标……需要至少三百个标准节点。每个节点直径十米，可以覆盖半径一百米的球形区域。三百个节点，需要三十组三节点协同阵列，再加上一个中央协调核心……”
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调出产能数据：“但梵天琉璃的产量……我们拼尽全力，一个月最多能炼制五十个节点。三百个，需要六个月。清道夫不会给我们六个月。”
“可以用次级节点。”陈玄提出方案，“用普通的灵能材料制造节点外壳，只在关键部位镶嵌一小块梵天琉璃作为‘指挥核心’。这样产量可以提升五倍，但性能会下降……我估计整体隐蔽性会降低30%。”
“30%……”苏晓皱眉，“这意味着如果清道夫进行高精度扫描，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发现异常。”
“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百分之百会发现。”林砚说，“而且，次级节点有一个梵天琉璃指挥核心没有的优势——可以量产。一旦设计定型，地球上的所有工业基地都可以开工。我们可以在两个月内制造出上千个次级节点，把关键设施层层包裹起来。”
“质量换数量。”苏晓明白了，“用数量来弥补性能的不足。就算单个节点只有70%的隐蔽性，但如果有三层节点重叠，整体隐蔽性就能提升到……”
她快速计算：“97.3%。”
“足够骗过第一波侦察了。”林砚点头，“等我们争取到时间，再慢慢用真正的梵天琉璃节点替换掉次级节点。”
计划听起来可行，但苏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次级节点的控制核心……”她问，“是用梵天琉璃的碎片？”
“是的。”陈玄调出设计图，“每个节点只需要米粒大小的一块，就可以维持基础的自适应功能。五十个标准节点拆解出的碎片，足够制造五百个次级节点。”
“但如果次级节点被摧毁……”苏晓盯着设计图，“梵天琉璃的碎片会落入敌人手里。如果清道夫拿到碎片，他们就能分析出我们的技术原理，甚至可能反过来破解蜂窝网络的频率规律。”
实验室再次陷入沉默。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要快速部署，就得冒技术泄露的风险；要绝对安全，就赶不上清道夫的进攻节奏。
“先做一百个次级节点。”林砚最终拍板，“部署在最外层的防御平台上，作为第一道防线。同时加快梵天琉璃的标准节点生产，优先保护月球基地和‘薪火二号’船坞。这样就算外层防线被突破，核心机密还在我们手里。”
“那地球上的其他设施呢？”陈玄问，“城市，工业区，平民……”
“藏不住。”林砚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我们资源有限，必须做出取舍。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以后我们可以慢慢把整个地球都藏起来。但如果这次活不下来，就没有以后了。”
苏晓闭上眼睛。她能想象出这个决定背后的重量——选择保护什么，就等于选择放弃什么。那些被放弃的，可能是几百万、几千万人的生命。
但林砚是对的。这是战争，战争中从来没有完美的选择，只有代价最小的选项。
“我同意。”她睁开眼，“但次级节点的设计需要修改。我要加入自毁程序，一旦节点被击穿，梵天琉璃碎片会自动灵解，不留下任何可分析的残骸。”
“灵解需要极高的温度。”陈玄提醒，“可能会引发爆炸，伤及友军。”
“那就设定成延迟灵解。”苏晓说，“节点被摧毁后十秒才启动。十秒时间，足够附近的单位撤离了。”
林砚看着苏晓。这个女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她开始思考的不是技术本身，而是技术的后果，是战场上的实际影响。
“去做吧。”他说，“一周内，我要看到第一个次级节点原型。”
苏晓点头，转身投入工作。
林砚离开实验室时，回头看了一眼。苏晓和陈玄已经凑在屏幕前，激烈地讨论着自毁程序的触发机制。他们的身影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单薄，却又异常坚定。
种子已经种下。
现在，它必须赶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长成能遮挡风雨的树。
哪怕，只能遮挡最重要的那几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