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新规与暗流
新规一出，工地的气象果然为之一新。
第二天一早，三块大木牌便立在了路口，上面用工整的炭笔字写明了三组人当天的具体任务、工作量标准以及对应的工钱。赵顺带着人穿梭各处，进行更精细的测量和放线；张衙役则守在工棚，按组发放工具，并登记每人领取的材料和初步完成的工作量。
到了午时，效果已然显现。以往这时，役夫们早已寻了阴凉处躲懒，磨蹭到日头偏西才慢悠悠继续干活。今日却是个个挥汗如雨，连吃饭都是轮流着快速解决，生怕耽误了功夫，少算了工钱。叮叮当当的敲石声、奋力挖掘的土镐声、以及众人互相催促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老石匠周师傅啃着干粮，看着这场面，忍不住对陈小乐感慨：“陈大人，老朽在工部厮混了三十年，头一回见大伙儿干活这般卖命。照这个劲头，说不定……真能让您把这奇迹给创出来！”
陈小乐望着忙碌的工地，脸上却不见丝毫轻松：“周师傅，这才刚开了个头。真正的难关，还在后头等着呢。”
他这话很快便应验了。几日后，天公不作美，连绵的阴雨让工地变得泥泞不堪，施工进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更麻烦的是，工部原先派来的役夫中，有两个心思活络的，趁着雨夜偷偷跑了。
“大人，准是那钱郎中在背后捣鬼！”张衙役气得跳脚。
陈小乐却浑不在意：“走了也好，正好省下两份工钱。赵顺，你即刻去附近村庄招工，就说明我们这里按件计酬，工钱日结，绝不拖欠。”
更大的麻烦，很快找上门来。
这日，陈小乐亲自带着赵顺，找到了西山脚下那座石灰窑的窑主王老板。听闻来意，王老板捋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眯缝眼里精光闪烁，堆起满脸假笑：
“陈大人要石灰？好说，好说！能为皇差效力，是小人的福分。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近来窑里人手实在不足，这工钱物料都涨得厉害，价格嘛……恐怕得比市价高出五成才行。”
张衙役当场就要发作，却被陈小乐一个眼神制止。
陈小乐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寒意：“王老板，你可要想清楚了。本官奉的是陛下的特旨，修的是连通西山矿窑的朝廷命脉。你此刻坐地起价，耽误的可不是我陈小乐的私事，而是陛下的工期，朝廷的大计！”
他不再看王老板瞬间煞白的脸，对赵顺一摆手，声音清晰冷冽：“赵顺，立刻去办两件事：一，张贴告示，西山工程公开招标采买石灰，让周边所有窑主速来报价。二，去县衙调阅官山图册与近年矿税账簿，本官倒要看看，是哪家的王法，允许有人在官山之地，阻碍皇命工程！”
这几句话如同惊雷，炸得王老板魂飞魄散。他这才猛然惊醒，眼前这个年轻的官员，手里握着“皇命”这柄尚方宝剑，绝非他以往能够拿捏的地方小吏。
“陈……陈大人息怒！大人息怒！”王老板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是小人猪油蒙了心！小人一时糊涂！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就按……就按市价！不！按成本价！成本价供应！只求大人给小人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陈小乐冷冷地睨着他，直到王老板的腰都快弯到地上，才缓缓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成本价，可以。本官也不会让你白白出力。待官道修通，物流畅通，你的生意自然水涨船高。你若诚心将功补过，本官或可在上呈的奏报中，为你记上一笔‘急公好义’，请朝廷酌情嘉奖。是得一个‘阻碍官务’的罪名，还是得一个‘襄助皇差’的美名，王老板，你是聪明人，自己选。”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王老板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小人这就去准备，保证足量供应，绝不敢误了大人的工期！”
解决了石灰的供应危机，陈小乐又命人在工地上紧急搭起数座宽大的雨棚，确保雨天也能进行一些室内作业或材料准备工作。同时，附近村民听闻这里工钱高、结算快，纷纷前来报名，工地上反而比原来更加人手充裕，士气高涨。
半个月后，当钱郎中揣着看笑话的心思，再次来到西山“视察”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工程进度竟已完成了三分之一！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工地上的役夫个个精神饱满，干劲十足，与他印象中工部项目那种死气沉沉、磨洋工的状态判若云泥。
“陈大人，真是……别出心裁，手段非凡啊。”钱郎中挤出一丝干笑，语气复杂。
陈小乐正俯身查看铺砌中的一段漫水路面，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平淡无波：“钱大人过奖。按眼下进度，再有一个月，便可全线贯通。”
钱郎中脸上青白交错，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张衙役望着他那不甘的背影，忧心忡忡：“大人，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回头还不知道要使什么绊子。”
“让他尽管使。”陈小乐直起身，目光扫过初具雏形的道路，语气笃定而沉稳，“在绝对的实力和正确的方法面前，一切阴谋诡计，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他拿起炭笔，在随身携带的工期图上，于“鹰嘴崖盘山路”一项上画了一个圈。
“传令下去，明日集中人力，开始铺设鹰嘴崖段的之字形盘山路。我们要让所有人看清楚，这条路，究竟该怎么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