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后那阵凉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姜昭没回头，只将袖中铜钱攥紧了一瞬，足尖轻点瓦片，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滑下祠堂屋顶。
她落地无声，白狐已在巷口等着，尾巴朝东摇了三下——那是封地方向。
“走。”她低声道。
三更天的风卷着枯草打转，姜昭一路穿街过巷，回到封地旧庙时，天边刚泛出点蟹壳青。破庙门框歪斜，门槛裂了道缝，正对着远处五座起伏的小山包。
她站在门口，闭眼，识海瞬间开启。
十倍流速的小世界里，扶桑林沙沙作响，灵泉汩汩流淌。玉简悬浮半空，翡翠吊坠在她意识中化作一道光链，缠住残页边缘。昨夜铜钱蝶印自转的画面反复回放，她把那一帧波动投进灵泉，像往水里扔了颗石子。
涟漪扩散的刹那，玉简猛地一震。
【叮——】
一声脆响在识海炸开，不是真声，是神魂层面的震动。破损的玉简表面浮现出新的纹路，像被无形之手刻上去的符线，交织成一个巨大的五角星阵图。
“五灵镇煞·护城大阵？”姜昭挑眉，“好家伙，终于肯给点硬货了。”
她立刻调出灵田地图，对照现实地形。那五座小山包正好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可惜灵气稀薄，地脉几近枯竭，直接布阵等于往干河沟里倒水。
“得养。”她喃喃，“先通经络，再输血。”
她指尖一划，从灵泉深处抽出一缕精纯水灵，注入阵图中央。阵眼亮起微光，随即暗下去。
“不够。”她冷笑，“行吧，那就当回人形充电宝。”
接下来三天，姜昭几乎没合眼。白天以郡主身份下令修缮庙宇、清理废墟，夜里子时准时出现在五处阵眼位置，用银簪蘸灵泉，在地下埋入自己精血凝成的符钉。
第一枚钉子埋在西面石崖下，她割破手腕，血滴进符文凹槽，地面“嗡”地震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成了。”她抹了把汗，抬头看月，“这才刚开始。”
第二处是北边的老槐树根，树心已空，她把符钉塞进去时，树皮突然渗出黑汁，像是地底在排浊气。
第三、第四处顺利些，南面荒坡和东边断桥都还存着一丝地气，符钉一落，便有微弱光晕流转。
最后一处最难，位于封地中心的高台，原是楚家祭坛遗址，如今只剩半截石柱。姜昭站上去，吊坠发烫，玉简提示：“主阵眼需活人精魄为引，持续供能。”
她笑了下：“合着我是阵眼插座？”
但她没犹豫，咬破舌尖，一口含着灵力的血喷在石柱上。血迹顺着裂纹蔓延，像藤蔓爬墙，最终连成一片暗红符网。
“通了。”她靠着石柱喘气，识海里的阵图终于完整亮起，五行节点彼此呼应，形成闭环。
第五天夜里，风向变了。
姜昭正在高台打坐，忽然察觉玉简传来一阵急促震动。她睁眼，白狐从西面狂奔回来，嘴里叼着半截匈奴令旗，旗角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来了？”她站起身，望向西北方。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远处地平线上出现黑压压一片影子，马蹄声闷雷似的滚过来。火把连成一条长蛇，直扑封地护城河。
姜昭不慌，轻轻抚过吊坠，意识沉入识海，锁定阵法中枢。
“等的就是你。”
敌骑冲到护城河边，突然停住。领头将领举刀大喝：“破城！杀光守军！”
话音未落，地面“咔”地裂开一道深缝，赤焰喷涌而出，瞬间形成一道数十丈高的火墙，拦在敌军面前。
战马惊嘶，前排骑兵纷纷勒马，可后头的还在往前挤，顿时人仰马翻。
火墙不止一处。紧接着，东面断桥两侧升起浓雾，雾中寒气逼人，靠近的敌人手脚僵硬，连刀都握不住；西面石崖崩塌，巨石滚落，砸出一道天然屏障；北面老槐树根下涌出黑水，形成泥沼，陷住数匹战马；南面荒坡则冒出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昏眩的香气。
“妖法！”匈奴将领怒吼，“给我冲过去！”
他亲自策马跃向火墙，结果离三丈远就被热浪掀翻，盔甲烫得冒烟。
姜昭立于高台，发尾泛起淡蓝光晕，眸中金芒隐现。她没动一根手指，全靠神识操控阵法流转。
“五行相生，火借风势。”她低声念道，“再来一波？”
话音刚落，火墙突然分叉，化作两条火龙，沿着护城河左右包抄，逼得敌军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城墙方向传来脚步声。程岳带着几十名亲兵赶到，登上残破的了望台，一眼就看见那道冲天火墙。
“我的娘……”他瞪大眼，“这哪是阵法，这是请了火神爷下凡？”
他身旁副将结巴：“将、将军，咱们要不要出击？”
程岳抬手制止：“别动。郡主布的局，轮不到我们插手。”
他望着高台上那个纤细身影，火光映在她脸上，半明半暗。她始终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了下胸前的翡翠吊坠。
“她一个人，顶十万兵。”程岳喃喃。
匈奴见久攻不下，又折损数十人，终于鸣金收兵。撤退时，连伤员都顾不上带，狼狈逃窜。
火墙渐渐熄灭，雾散、水退、烟消、石静。五行阵回归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姜昭缓缓吐出一口气，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她扶住石柱，指尖发麻。
“耗太大了。”她自语，“一次极限输出，下次得省着点。”
她低头看掌心，符钉的位置隐隐发烫，尤其是主阵眼这枚，几乎烧红。
“得补。”她咬牙，“明天开始，每天子时浇一遍灵泉。”
她正要下台，忽然察觉玉简又有异动。
不是警报，也不是解锁提示，而是一种……拉扯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皇城方向，试图触碰她的识海。
她眯眼，抬手召出白狐。
“回去。”她命令，“盯住宫门，但别靠近。”
白狐点头，转身跃入夜色。
姜昭站在高台，望着皇城方向。风掀起她的衣角，吊坠贴在锁骨处，温温的，像块暖玉。
远处，一只乌鸦掠过月亮，翅膀剪开云层。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那枚带血铜钱。
背面蝶形印记，正微微跳动，频率和她心跳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