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情绪,没有喜恶,就像神明在观察一粒微尘。顾盼感觉自己的身体,从血肉到骨骼,从灵根到神魂,都被这道目光彻底看穿,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她体内的噬灵口,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但顾盼强行将其压制住,她平静地与那双银色的眼眸对视,不卑不亢。
“人族。”
一道声音响起,并非从女子的口中发出,而是直接在顾盼和白月的脑海中回荡。那声音空灵而威严,不辨男女,仿佛是这片星空本身在说话。
“你身上,有吞噬的气息。很贪婪,很危险。”
白月闻言,心头一紧,急忙解释道:“启禀先祖,这位是我的挚友顾盼。我们此来,是为了……”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那声音打断了白月,“三界灵脉异动,灵根之源将倾,此乃定数,亦是劫数。”
银眸女子的视线依旧锁定在顾盼身上:“青丘的血脉,为何要与一个身负‘掠夺’之力的人族,搅合在一起?”
这句质问,让白月脸色一白。她知道,顾盼的吞噬能力,在这些守护着三界秩序的古老存在眼中,无疑是异类中的异类,是破坏平衡的根源。
“先祖!”白月抬起头,语气恳切,“顾盼虽是人族,但她心怀三界,此行正是为了拯救苍生!她的力量,是为了对抗那些真正想要毁灭三界的野心家!若非有她,我们早已……”
“心怀三界?”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空口之言,何以取信?”
先祖的虚影缓缓抬起手,指向顾盼:“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失衡。你的灵根,以‘掠夺’为食,以‘吞噬’为道。将调和三界之力的灵玉交予你手,无异于将羊群,托付给一头饥饿的狼。”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带着审判的意味。
顾盼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我从不否认我的灵根以吞噬为本。但狼吃羊,是天性,更是为了活下去。我吞噬,是因为有人先夺走了我的一切,将我逼入绝境。我若不吃,死的就是我。”
她直视着那双银色的眼眸,眼中没有丝毫畏惧:“我吞噬的,是我的敌人,是那些挡我去路的恶人,是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伪君子。若以此来断定我心性为恶,未免太过武断。”
“我来此地,不是为了向谁证明我是一个好人。我只要拿回三界灵玉,去救我该救的人,去做我该做的事。至于三界的未来,我只求一个‘公平’。”
“公平?”先祖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
“对,公平。”顾盼一字一句道,“灵根天定,本就是最大的不公。有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有人生来便被踩入泥潭。凭什么?我所求的,便是让所有修士,都能摆脱这天定的枷锁,让努力与心性,成为衡量强弱的唯一标准。而不是靠着那与生俱来的、甚至可以被夺走的所谓‘天赋’!”
这番话,她说得斩钉截铁。这是她一路走来,最深刻的感悟,也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欲望。
整个星空,都因为她这番话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连白月,都有些震惊地看着顾盼。她知道顾盼想要复仇,想要变强,却从未想过,在顾盼的心底,竟然还藏着如此宏大的、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秩序的念头。
许久之后,那空灵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有趣的理论。”
先祖的银色眼眸中,似乎有星河流转,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波动。“你想打破规则,建立新的秩序。但建立秩序,比打破它要困难万倍。空有力量与野心,带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混乱与灾难。”
“所以,你需要证明。”
先祖的虚影,变得更加凝实了几分。
“证明你的‘公平’,不是一句空话。证明你的‘吞噬’,并非只为一己私欲。”
祂的手,指向星云深处,那片光芒最璀璨的地方。
“九尾秘境,不止是圣地,也是我狐族历代先祖留下的最终考验。在那星云的核心,藏着我狐族传承的根本——‘狐族之心’。”
“它不是一件实物,而是一道信念,一种精神。它代表着我狐族的智慧、慈悲、坚守与牺牲。”
先祖的目光重新变得淡漠而威严,祂看着顾盼,宣布了祂的决定。
“去吧,人族的孩子。”
“在这片由我狐族先祖意志构成的世界里,找到它,理解它,并得到它的认可。”
“若你能做到,我便相信,你的‘公平’,值得三界为之赌上一线生机。三界灵玉,自当归你。”
“若你找不到,或是被‘狐族之心’所排斥,那便证明,你的道,与三界存续的根本相悖。届时,你与这位青丘少主,便永远留在这里,化作这片星海中的两颗新星吧。”
话音落下,不给顾盼任何反驳或提问的机会,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便将她包裹。
眼前的景象一阵扭曲,白月的身影、先祖的虚影、璀璨的星云,都在迅速远去。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飘向了秘境更深处的一片未知区域。
“顾盼!”白月焦急的呼喊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被空间隔绝,变得模糊不清。
当顾盼再次稳住身形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完全陌生的星域。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孤寂,只有远处几颗黯淡的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
那股压在身上的沉重威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
狐族之心?
顾盼环顾四周,这片空旷的宇宙里,哪里有“心”的影子?
这根本不是一个寻找物品的考验,而是一个关乎心性与理念的哲学难题。
就在她思索之际,前方黑暗的虚空中,一点光芒亮起。光芒迅速扩大,在她面前,勾勒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座繁华的城池,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而在城中最显赫的一座府邸门前,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正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用一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府邸大门上那块写着“镇国公府”的牌匾。
那张脸,赫然是她自己年幼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