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龙正帮孙德胜把行李从屋里搬出来,一抬头,便瞧见两位女护士从远处走来。
姜龙一时愣住,心想在这军医院里竟能见到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此行也算不虚了。
倒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只是眼前这般如画中走出的江南女子,那份温婉与细腻,在北方粗犷豪放的风气里实属罕见。
“孙营长,你那秋雪妹子又来了。”
孙德胜早已穿戴整齐,一听这话,转身就想往病房里躲。
这些日子,他这头倔驴的脾气,早被秋雪一点点磨软了。
王风一把按住他肩膀,抬眼望向迎面走来的田雨,朝她微微一笑,“老孙你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怎么现在反倒怕起一个女同志来了?”
孙德胜拍了拍脑门,无奈道:“团长,您也不能怪我啊。这女人太啰嗦了,我要是哪个兵敢这么絮叨,早一脚踹飞了。可她是女同志啊,打不得骂不得,您说,我能怎么办?”
王风:……
“老孙,你活该打光棍这么多年。就你这样的人要是都能娶上媳妇,那真是老天无眼。”
一旁的姜龙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
他这辈子头一回觉得团长王风说的话,句句透着真理的光芒。
他到现在还纳闷呢——要是个姑娘,自己绝不可能看上孙德胜这种木头疙瘩!
瞧瞧人家姜龙,那才叫真汉子,东北爷们儿,还会疼人,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
可惜啊,团长说得没错,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孙德胜被王风一把拽了回来,脸上满是无奈,那神情里除了苦涩,竟还透着一丝局促。
王风一脸无语,“老孙啊,别躲了!秋雪好歹救过你的命,临走前说两句话,道个别,就这么难?”
“团长,你要我上战场打鬼子,我二话不说,可现在让我跟一个姑娘家告别……”
“舍不得?”
“哪有!绝对没有,团长!!!”
孙德胜的脸涨得通红,神情窘迫到了极点。
这位铁骨铮铮的军人,杀敌从不皱眉,哪怕断臂残躯、孤身一人,也敢策马直冲日军阵地,如今却露出这般扭捏之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可细细品味,又带着几分心酸——或许,对这样的军人而言,这份窘迫,正是他们最柔软、最珍贵的情感流露。
两人终于走近,王风干脆一把将孙德胜推向秋雪。
田雨则顺势朝王风走了过来。
这一下,姜龙反倒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个被遗忘的哨兵。
秋雪轻声道:“孙营长,我知道你马上就要奔赴前线了,我不会耽误你时间,只是想在你走之前,说两句话,可以吗?”
孙德胜竟支吾起来:“我我……这……”
“行,没问题!”
姜龙看得着急,干脆替他答了,“你们去那边聊吧,离远点,省得我在这儿干瞪眼。”
孙德胜脸更红了,却还是乖乖跟在秋雪身后,朝不远处的小院走去。
姜龙回头一瞥,心里感叹:还是团长高明,哪像孙德胜这般扭扭捏捏。
“田雨,好久不见了,那边有个凉亭,咱们一起走走?”
“嗯。”
两人并肩而行,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脚步从容,缓缓向凉亭走去。
四人各自散开,唯有姜龙独自伫立风雪之中,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禁仰天长叹。
可片刻后,他又咧嘴笑了,思绪飘回故乡,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悉的笑脸——“我的家乡在永吉呀……那么那么唉……家乡的姑娘叫小慧啊,那叫一个俊……”
他自编自唱,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手舞足蹈,一段欢快的二人转曲调从他嘴里悠悠传出……
“你,还好吗?”
“你最近还好……”
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再次沉默。
王风不知自己这份纠结的心绪,对眼前的田雨究竟意味着什么。
也许男人本就如此,在美丽女子面前,尤其面对曾有过交集的女人,总是难以干脆利落。
是怕伤了她,可未曾想到,迟疑与回避,反而成了更深的伤害。
王风明白这一点。
正因如此,想到即将面临的九死一生,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连秋雪都能为了孙德胜一反温婉,当众怒吼,更何况眼前这位外柔内刚的田雨呢?
终究是男人,王风率先打破沉默,语气轻松地说:“老孙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了,说真的,真该好好谢谢你。从当初的赵政委,到后来团里的伤员,再到我自己,还有现在这个老孙,哪一次不是靠你才挺过来的?算下来,你可是我们全团的大恩人。”
田雨微笑道:“这是我该做的,王团长,不必挂在心上。”
王风板起脸:“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平辈相交,就该直呼其名。你也说过,西方人都是这样,你觉得挺好,怎么今天又忘了规矩?”
田雨嫣然一笑:“老王。”
王风一愣:“你以前不都直接叫我王风吗?”
田雨摇头:“不一样。‘老王’比‘王风’更亲近些,徐政委不就这么叫你的?”
王风苦笑:“名字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你想怎么叫都行。”
“但我还是决定叫你王风。叫你老王的人太多,可叫你王风的却没几个——这是我给你的特别称呼。”
说到这儿,田雨的笑容愈发明媚,“别忘了,我们可是能互寄书信、分享心事的知己呢!”
“当然!”
王风略一停顿,艰难地开口:“其实今天我还想说的是……”
“你先别说,王风,让我先讲。”
“……呃,你说。”
“你读过《自由行纪》吗?”
“没有。”
“那《生命意义》呢?”
“也没有,这些书我连听都没听过。”
田雨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机灵:“你当然没读过,因为这两本书的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内容也是我一点点整理出来的。那你猜猜看,它们讲的是什么?”
王风摇了摇头。
田雨说道:“讲的是每个人都应当追寻并实现自己的生命意义,不论男女,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