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成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轻蔑，“我听说新三团三营里你孙营长最硬气，怎么还没开火就先说退？”
孙德胜没理会他的嘲讽，只侧目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审视：“黄干事，这次行动，你当真向团长请示过？命令确实是王团长亲自下的？”
黄世成脸色一沉，“你这是怀疑我编造命令？你大可问问吴排长。”
吴立沉默片刻，眼神闪动，最终还是点头默认。
孙德胜见状，不再多言，但眉头未曾舒展。
“我还是坚持撤。”
他指着正稳步前行的日军队伍说道：“你细看，他们步伐一致，士气旺盛，刺刀早已上枪，战备状态明显。脚上穿的是皮靴，不是常见的胶底鞋。这不是寻常据点里的散兵游勇，至少是正规精锐部队。我们若仓促出击，胜算不大，反倒可能陷入苦战。不如先报知团长，再定行止。”
吴立心中暗暗称是。
他望着孙德胜的背影，不由得佩服——仅凭敌军装束与步态，竟能推断出如此多内情，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将领。
黄世成脸色阴晴不定，正欲反驳，前方日军前锋已然踏入预定伏击区域。
“不能退。”
他压低嗓音，语气强硬，“就算来的是精锐又如何？我们是一个加强连，近五百人，对方不过一个中队。兵力占优，又是突袭，这一仗有把握打。”
孙德胜冷声道：“王团长说过，打仗要以最小代价换最大成果。这场仗即便赢了，也是拿命堆出来的，我不信他会点头。”
“这一仗必须打。”
黄世成斩钉截铁，“王团长不在，军令由我负责，所有作战单位听我指挥。”
话音未落，孙德胜猛然抽出马刀，寒光一闪，刀锋直指前方，声音如雷，“谁敢开枪，老子毙了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动手。”
一连长立刻挺身应答：“是！”
目光坚定，未向黄世成看上一眼。
黄世成面色铁青，手不自觉地攥紧，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孙德胜站在一旁，腰间的马刀寒光微闪，威慑力十足，令他一时语塞。
众人屏息凝神，眼见日军队伍一步步深入伏击区域。
“等敌军全部通过后，一排打头，六排压阵，沿小路撤离。”
孙德胜声音低沉，语气不容置疑。
“明白。”
一连长点头领命，迟疑片刻又问：“营长，真不打？”
“不能打。这股敌人非同寻常，硬拼我们占不到便宜，按命令行动。”
“是！”
“畏战退缩，不过是懦夫之举。”
黄世成低声自语，眼神却悄然变了。
就在孙德胜等人全神贯注盯住敌情的瞬间，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猛然炸开，再也无法遏制。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政工干事，竟悄然抬起配枪，枪口对准了已进入包围圈的日军。
砰——
枪声撕裂山林，传荡数里。
子弹划空而过，未中目标。
黄世成猛地站起，嗓音嘶哑地怒吼：“决不能放走一个鬼子！同志们，开火！”
这一声咆哮连同枪响，让刚踏入伏击圈的日军骤然惊乱，连孙德胜也心头一震。
局势瞬间失控。
前脚刚下达撤退指令，战士们尚未收枪整装，战斗准备远未完成。
更令人意外的是，在黄世成下令之后，除他之外，全队竟无一人射击。
战士们依旧沉默，仿佛仍在等待孙德胜的正式命令。
唯有保卫排排长吴立迅速反应，举枪还击。
一场本应雷霆万钧的伏击，就此拉开荒诞序幕。
日军阵中一阵骚动，却并非因火力压制，而是被这种古怪的进攻方式弄得茫然不解。
敌人已然暴露，却只开了两枪，无人伤亡，最佳围歼时机已然错失。
这就是近年来在敌后频频袭扰帝国军队的八路军？
那个让天皇忧心忡忡的存在？
若仅凭这般手段，实在让人难以相信，甚至有些“震撼”。
尽管困惑，但事实很快验证了孙德胜的判断——这确是一支精锐之师。
即便不及关东军那般凶悍，也相差不远。
单看脚下清一色的昭和五式军皮靴，便知这支队伍补给优厚，绝非普通编制可比。
日军反应极快，半分钟内，机枪与掷弹筒阵地已然架设完毕，火力网迅速铺开。
土坡背后的孙德胜心头火起，已无暇责骂黄世成。
他心里清楚得很，日军一旦稳住阵脚，接下来的反扑必然如山崩般猛烈。
战事已至此，拖延只会让局势更糟。
他咬牙下令：“打——”
这一声怒吼仿佛将满腔愤恨尽数倾出，枪口喷出的火舌瞬间击倒一名日军少尉。
随着营长一声令下，加强连的火力全面爆发，子弹如雨点般扫向土坡下的敌群。
幸亏出征前孙德胜早有准备，把半个营的重火力都调拨给了一连。
虽在伏击初期吃了亏，但靠着地势和充足的武器配置，总算在短时间内压住了日军的气焰。
黄世成躲在土坡后，咧嘴直笑。
他缩着脑袋，胳膊却探出去胡乱开枪，嘴里还嚷着：“同志们，狠狠打啊！敌人快不行了！胜利就在眼前了！”
坡下，日军中队长吉田下野见对方火力突然增强，并未慌乱，反而露出一丝笑意。
此刻他才觉得，这些对手终于有点意思了，不像之前那般软弱可欺。
“投弹！”
孙德胜一声令下，战士们齐刷刷把手榴弹掷出。
数百颗弹药同时在敌群边缘炸开，震耳欲聋，硝烟滚滚，整个山谷都被灰黄色的烟雾吞没。
正要部署下一步行动，黄世成又窜了出来。
“节省子弹，跟我冲！胜利就在眼前！”
他以为手榴弹已重创敌军，生怕错失歼灭良机，竟第一个跃出土坡，冲向战场。
战士们见状，也不再分辨命令来源，纷纷起身冲锋，呐喊声震彻沟谷。
局势就此失控。
孙德胜的担忧成了现实。
当一连的士兵冲出阵地，刚跑过半途，风卷走了浓烟，伏击圈内的景象显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