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校长,这话我不敢苟同!”吕布放下筷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穿透力,
“习武的根本,从来不是为谋一个‘固定出路’,而是练出一身钢筋铁骨、磨出一颗不屈的心!你看咱们华国邻居棒子国,全民服兵役,练的是什么?是能扛事的身体、遇事敢硬刚的胆气!”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投向窗外那些正在自由活动的少年:“咱们武校这些孩子,经过几年摔打,哪一个不是筋骨结实、意志坚韧?
这样的人,进了社会,哪怕是从最底层做起,也能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往上闯,怎么会混得差?可你若先把‘出路’二字糊在他们眼上,反倒遮了天光。”
刘延峰筷尖悬在半空,眉间的阴云像是被风扯开,他“啪”地猛拍在自己大腿上:“李司长,您这一巴掌打得我透心亮!这些年我像陀螺似的围着‘毕业流向’打转,倒把习武的本真给转丢了。
十年磨一剑,虽说磨的是拳脚,但更是那颗压不垮、锤不扁的意志!有这意志傍身,孩子们走到哪儿都饿不着、站得稳。
我钻牛角尖,把‘出路’想成一条窄缝,忘了缝那边还有整片的阔野!”
他双手捧起茶壶,给吕布续了七分满,“难怪您能在国家体育部扛大梁,这份眼界,我老刘今天才算领教。说来也巧,您方才那句‘习武根本’,倒叫我想起咱们武校正校长所言——要把‘禅武合一’写进骨血里。”
吕布指腹摩挲酒杯,抬眼示意:“愿闻其详。”
刘延峰下意识压低嗓音,像怕惊动窗外景色:“咱少林武校看着是民办招牌,根子却扎在少林寺。正校长不是旁人,正是少林寺执事之一——释永爇(ruo)大师。
学校的一砖一瓦、功夫的一招一式,都是他亲手过问。大师常言,少林功夫是‘禅’的拳头,拳头里得藏慈悲,藏节制,藏谦和,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
今日听您一席话,我才把这句嚼透——原来大师早把答案写在校训里,我却只顾在‘就业率’的小巷里兜圈。”
董叶笔尖沙沙,在笔记本上速记出一排惊叹号:“原来是释永爇大师亲自掌门呀!我原以为他只是挂名,没想到还真刀真枪管到了一线。”
“大师事务繁忙,可只要涉及武校孩子们,再忙也会抽身过来。”刘延峰笑得眼角堆花,“每年开学闭学,他必来上两堂武德大课,一句‘以禅驭武,以德润拳’,能把全场说得鸦雀无声。我先前总纠结‘出路’,今天被李司长点透,才算领悟大师指的那条‘大道’。”
吕布微微颔首,目光穿过窗棂,落在远处灯球晃动的操场:“释永爇大师这番见地,与我不谋而合。若有机缘,倒想当面请教。”
刘延峰立刻接话:“巧了!释永爇大师这几天刚好也会来学校处理一些事务。要是李司长有时间,我这就帮您联系?能让大师和您这位懂武道、有见识的大领导聊聊,说不定还能碰撞出更多想法,对孩子们的培养也大有裨益!”
……
下午的调研工作结束后,已近五点。夕阳的余晖将武校连绵的建筑染成一片暖金色。
刘延峰合上调研表,冲吕布眨了眨眼:“李司长,释永爇大师已在少林寺的禅房里备下素斋,说是要给您接风。这‘禅门十八素’,可是比荤席更讲排面!”
吕布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异样——街头那个搂着姑娘的光头,和方才幻灯片里那位宝相庄严的“释永爇大师”,两张脸重叠无误,还真是说不出的荒诞。
武校的商务车绕进了少林寺的后门,停在千佛殿侧。
暮色里,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像替晚风在数着念珠。
刘延峰拉开车门,吕布一步落地,抬眼便看到了释永爇大师——赭红袈裟被最后一缕夕阳镀上一层金边,颈间那一百零八颗檀木念珠映得他肤色冷白,宝相庄严,仿佛从未踏过红尘。
“阿弥陀佛,李司长,一路辛苦。”释永爇大师双手合十,声音低沉。
吕布拱手回礼,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往他脚下一扫——僧鞋边缘,分明还沾着一点步行街上糖霜的痕迹,在隐约反着光。
董叶没看出任何门道,热情合手还礼:“释永爇大师久仰!下午听刘校讲您所说的‘禅武合一’,我笔记写了满满四页!”
释永爇大师微笑颔首,目光却在吕布脸上停留了半瞬。那眼神里,有一丝突然被人攥住把柄的迟疑,也有一缕出家人不该有的锋锐。
禅房内,八仙桌铺着豆青色桌布,放满了小碟的斋菜,菜名皆带机锋:“菩提无尘”是猴头菇雕的小沙弥,“十八罗汉”是十八颗素丸围成一圈,“放下屠刀”是豆干削成薄刃,斜斜插在笋尖上……
寺中自酿的桂花米酿,色泽澄黄,入口甜柔,不过后劲却是不小,就像被伏虎拳悄悄砸在太阳穴上晕乎。
刘延峰几杯下肚,话稠得化不开,先是报告调研圆满结束,又不停夸着释永爇大师对武校的高瞻远瞩。
大师一旁静静作陪,微笑着低头转珠,念珠相撞,嗒嗒如更漏,把白日的喧嚣一粒粒数进夜色。
酒过三巡,刘延峰起身去洗手间,禅堂里只剩三人,木鱼声从隔壁缝进来,一下下敲在耳鼓。
吕布放下竹筷,声音不高,却刚好盖过木鱼:“前夜二八广场,灯火可旺。”
“嗒——”释永爇大师指间那颗念珠猛地停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董叶正夹着一块素鸭,没听懂:“李哥,前天在二八广场怎么了?”
吕布不答,只似笑非笑看着释永爇大师。
灯影里,大师缓缓抬眼,眼神清澈,目光炯炯,露出在街头被撞见时的冷光。
“李司长,”大师轻叹,声音低得只剩气口,“佛门讲因缘,也讲方便。贫僧若说——前夜只是渡一位苦命女施主,你信么?”
吕布嗤笑:“渡到怀里去了?”
释永爇大师垂眉:“情到深处,肉身不过泥胎。”
“佛门好像还讲‘出家人不打诳语’?”
“贫僧不打诳语,只打机锋。”
四目相对,空气被拉成一张薄纸,指尖一戳即破。
董叶筷子悬在半空,眼珠左右来回,像在看一场无声的对决。
忽地,吕布大笑,举杯一饮而尽,米酿挂壁,淌出金黄酒泪,为今夜的暗涌定了调。他指尖轻弹杯壁,“叮”一声脆响,像是敲碎了凝重氛围。
“释永爇大师,我不想管闲事,也讨厌别人坏我公事。武校上万名少年,你若真讲‘禅武合一’,就给他们铺条干净路;若这路脏了,”吕布抬眼,眸中金芒一闪,“我会替你扫,连你这禅堂一起扫。”
空气骤然凝固。
释永爇大师面色无波,指尖却“啪”地捏碎一颗木珠,齑粉从指缝簌簌而落。
良久,他起身合十,低首:“李司长放心吧,贫僧……自有分寸。”
刘延峰踩着木鱼声回来,只见两人含笑对坐,只觉气氛莫名诡异,忙招呼着帮忙换茶。
……
夜里八点,素斋散场。山门外,月华如练,把石阶漂成一条银河。
释永爇大师亲自相送,临别递上一只紫檀小盒,盒面雕着一朵含苞莲。“一点禅茶,赠李司长清心。”
吕布接过,指尖一挑,盒盖错开半寸——茶饼上压着一张便签,墨迹未干:“今夜子时,禅意民宿甲辰房,贫僧渡己,亦渡君。”
他哂然点头,合上盖子,随手抛给董叶:“拿着吧,大师送的‘土特产’。”
董叶掂了掂:“还挺沉!李哥,那咱们回宾馆?”
“不。”吕布望向远处黑黢黢的少室山轮廓,山风掠起他衣角,“你先回吧,我还要去看看‘夜景’。”
……
子时,山风清寒,月轮如削。禅意民宿掩在松涛里,甲辰房的木门虚掩,一缕檀香飘出,像勾魂的线。
吕布推门,屋内只点了一盏豆油灯,灯芯短促,晃得影子贴在墙上,像两尊对峙的罗汉。
释永爇大师盘坐小桌前,赭红袈裟换作素青僧衣,胡须刚剃过,青茬上还沾着碎屑,仿佛一刀剃尽了白日庄严。
桌上两杯清茶,水汽袅袅,像替谁煨着未说出口的叹息。
“李司长,”释永爇大师声音低哑,像钝刀割旧木,“前夜那女子,其实是我出家前的未婚妻。”
吕布落座,指尖摩挲杯沿,不语,只以目光示意继续——漫漫长夜,可以慢慢说。
释永爇大师垂眼,佛珠在掌心硌出红痕:“十多年前,一年间我生意败北,双亲猝死,万念俱灰,一把剃刀了断红尘。她拽着我衣角哭到失声,可我还是离开了。原以为佛门能容我躲清闲,却忘了欠她一场体面告别。
三个月前,一直单身的她查出绝症,大夫说撑不过霜降。她来找我,说唯一心愿,能像寻常情侣,逛一次夜市、吃一根她最爱的糖画。
我前晚破戒陪她,不是贪恋红尘,是想把当年那句‘对不起’熬成糖,让她含着甜走完最后一程。”
他抬眼,眸中血丝纵横,像一张被风雨撕破的蛛网:“武校的孩子们,‘禅武合一’的宗旨,我比谁都看重。
今夜约你,一是怕你误会我肆意坏了少林清誉,误了孩子们的前程;
二是求你帮个忙——她不愿外人知病情,更怕消息传回寺里,断了她最后一点念想。
我愿以自己掌握的一项少林秘法相赠,只求你替我暂时保守这个秘密。待她走后,我自会在佛前请罪,卸去执事之职,长伴青灯古佛,用余生赎那一夜荒唐。”
说完,他缓缓起身,从经柜取出一卷黄绢,边角已经脆化,显是年代久远。
黄绢展开,上面绘着一幅幅人形,经络穴道以朱砂点捺,旁注蝇头小楷,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的“金钟罩”残卷。
释永爇大师双手捧卷,举过眉际,声音低却稳:“李司长,此卷虽非全本,却也是我少林镇寺重宝之一。今日赠你,换她最后一程清净,也换武校孩子们一条干净的路。”
吕布没接,只抬眼看释永爇大师,灯影里,大师脊背弯成一张拉满的弓,仿佛只要再施一分力,就会“咔”地折断。
良久,他伸手,却不是接卷,而是按住释永爇大师肩头,将那弓一点点卸了劲。
“释永爇大师,”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夜雨击瓦的脆亮,“我守的不是你的秘密,是那条路。路干净了,孩子们才能撒开脚丫子往前跑。
绝技你留着吧,明日太阳升起来,你还是少林寺的执事,还是孩子们心里的佛。至于那个她——”
吕布顿了顿,目光穿过窗棂,投向远处黑黢黢的山脊,“我替你守秘密,也坚持我自己的信念。待霜降过去,你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再回寺里领你的罚。佛门广大,容得下你一个‘过错’,也容得下她最后一根糖画。”
释永爇大师肩头一颤,像被抽了筋,又仿佛被注入新的骨血。他缓缓直身,双手合十,低首:“阿弥陀佛,李司长一言,胜贫僧十年苦修。”
吕布摆手,起身推门,山风呼地灌进来,吹得灯芯乱晃,像替谁把未落的泪吹散。
他背对释永爇大师,声音散在风里:“你渡她,也渡自己,如是而已。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让我领教一下大师的‘金钟罩’!我刚好也会一门‘铁布衫’的功夫!”
释永爇大师眸中先是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的精光,青茬密布的下颌微微一抬:“李司长既有雅兴,贫僧便舍命相陪。禅房狭隘,不如移步后院演武场?”
吕布颔首跟随。
后院演武场铺着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被月华浸得泛着冷光,四角立着的石桩沉默如俑,正是少林弟子平日练功用的场地。
“李司长请。”释永爇大师站定场中,双手合十的瞬间,周身气息骤然收敛,金钟罩淡淡的护体金光如薄纱般悄然浮现,将素青僧衣映得微微发亮。
他虽以金钟罩闻名,却也深谙少林诸般绝技,此刻气息沉凝,既守且备,禅意中藏着凛然正气。
吕布咧嘴一笑,不退反进,脚下猛地发力,青石板应声裂开细纹。
他并未出招,反倒沉腰扎马,双手于胸前画圆,掌心内收时,一股雄浑的灵力自丹田涌出,顺着经络游走全身。
皮肤表面渐渐泛起古铜色光泽,肌理间隐隐有气流奔涌,正是铁布衫的起手式——“金刚盘柱”。
这门横练功夫经他融合灵力,早已脱胎换骨,护体罡气凝如实质,却又内敛不彰,更暗藏松活弹抖劲,能卸能化。
“贫僧便以金钟罩相试,李司长小心了。”释永爇大师话音未落,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射出,右拳裹挟着刚猛劲风,直捣吕布胸口膻中穴。
这一拳看似朴实,却蕴含少林“伏虎拳”的精髓,刚柔并济,拳风扫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呜咽之声,正是要试探铁布衫的防御底线。
吕布双目微凝,不闪不避,胸口肌肉骤然绷紧。“嘭”的一声闷响,拳锋精准撞上罡气,气浪扩散开来,周围的石桩都微微震颤。
释永爇大师只觉拳头撞上一堵烧红的精钢墙,一股反震之力顺着手臂攀升,让他虎口发麻,心中暗惊:“这铁布衫竟已练到这般境界,连金钟罩加持的重拳都奈何不得?”
他念头未落,吕布已顺势运转接化发的巧劲,胸口肌肉如波浪般快速震颤,将残余拳力卸向腰侧,再顺着双腿导入地下。
青石板上裂开一道细缝,他却纹丝不动,反而咧嘴笑道:“大师力道再足些,我这铁布衫还没热透呢!”
释永爇大师眼中战意更浓,身形旋身一转,左手成掌,劈向吕布肩头“肩井穴”,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化作大力金刚指,专攻肋下软甲缝隙,招招直指铁布衫可能存在的破绽。
他知吕布是想检验防御极限,当下不再留手,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劈空掌”、“金刚指”交替使出,刚劲中带着禅意,快如闪电,密如暴雨。
吕布始终屹立如山,双手负于身后,任凭拳掌指劲落在身上。
遇刚猛重击,便催动铁布衫硬抗,皮肤泛起淡淡金光,将力道尽数挡在体外;逢刁钻点穴,便暗运松活弹抖劲,肌肉瞬间震颤,将指力卸向一旁,再以接化发,导引入地。
“砰砰砰砰”的撞击声如连珠炮般响起,气浪翻滚间,碎石飞溅,可吕布站立的地方,青石板竟完好无损。
“好一个刚柔并济!”释永爇大师赞了一声,攻势再变,身形腾挪闪转,时而以“韦陀杵”用肘击撞向吕布腰腹,时而以“达摩剑”用掌风劈砍膝弯,招式愈发狠辣,却始终守着分寸,未下死手。
他能感觉到,吕布的铁布衫不仅防御惊人,更能借力化力,与自己的金钟罩一刚一柔,恰是两种武道极致的碰撞。
吕布越接越尽兴,体内灵力运转得愈发顺畅,铁布衫的护体罡气愈发厚重。
偶尔遇到力道极强的攻击,他便催动松活弹抖劲,周身肌肉猛地一震,将袭来的力道弹开,同时暗自运转“闪电六连鞭”的发力法门——虽未出招,却将那瞬间爆发的爆发力融入防御,让皮肉的抗打击力再升一个档次。
月华之下,两道身影交错翻飞。
释永爇大师的金钟罩金光流转,招式圆融如意,禅意中藏着雷霆手段;吕布的铁布衫古铜生辉,屹立如山,硬抗中带着巧劲,刚猛里藏着灵动。
演武场上罡气激荡,檀香与灵力气息交织,形成一道奇特的气场,连山风都似被搅动得愈发猛烈。
这般狂轰滥炸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释永爇大师额角渗出冷汗,气息渐渐粗重。
而吕布依旧挺拔如松,甚至还能抽空活动下手腕:“大师,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技?尽管使出来,我这铁布衫还没尽兴呢!”
释永爇大师猛地收招,后退数步,双手合十,气息渐渐平复。
他看着吕布,眼中满是敬畏:“李司长的铁布衫,已然超脱凡俗武学范畴,贫僧佩服得五体投地。方才贫僧已使出九成力道,动用了五门少林绝技,却连您的皮肉都未能伤分毫,这等横练功夫,堪称古今罕见。”
吕布散去体内灵力,皮肤恢复如常,活动筋骨时,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大师过奖了。若非你手下留情,未用专攻经脉的阴柔招式,我也未必能如此轻松。不过经此一试,我这铁布衫的承受力,倒是彻底放心了。”
山风渐歇,月华如水般洒在两人身上。演武场上碎石遍地,却唯独吕布站立的地方完好无损,足以见得他卸力化劲的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