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临久悲观,而是她见惯了太多事情。
爱这种东西,大多时候会过期。
特别是在一个废人身上。
这是现实。
当伴侣失去了与你并肩前行的能力,当两人的寿元开始出现鸿沟……再深厚的感情,也往往会被现实一点点侵蚀殆尽。
师姐注定会与丁觉师兄渐行渐远,慢慢走向不同的世界,最终……形同陌路。
重修?
呵呵…
说得倒是轻巧。丁觉的年纪已经不小,错过了最佳的筑基时期,如今修为彻底完犊子,一切从头再来。除非他能得到什么逆天的机缘,否则,穷其一生,恐怕连筑基期的门槛都难以跨越。
可怜。
可怜…
哼…
临久露出一抹笑意。
乔雪也在笑,她看着乔雪那充满感激的脸,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她只是完成了一桩交易,安抚了一个麻烦,顺便……验证了一下人性的某种必然趋势罢了。
夜还很长,而这出戏,才刚刚开始哦。
……
夜色阑珊,山风穿过松林,发出阵阵呜咽。
风变得急躁了。
赤云峰宅院内,亮堂堂的,只是先前那令人窒息的悲恸,已被药味所取代。
丁觉在昏迷中眉头紧锁着,但呼吸总算平稳了许多。乔雪守在床边,握着丁觉的手,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间,临久静静坐在那张桌子前,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杯沿。
抓了抓头发,她提起桌上那壶茶,为自己斟了一杯。
茶汤清冽,她没有喝,而是静静地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既美丽又带着疏离感的脸庞。
“世事无常。”
她轻声吐出这四个字。
说完,看了一眼里面的房间,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些不适合修仙的人。
以前她一直不甚理解,为何道法典籍总要让人“斩断尘缘”。
看到乔雪的状态现在她明白了。
修仙求的是长生,是逍遥,若连最基本的人情牵绊都割舍不了,那还谈什么长生逍遥?
乔雪师姐温柔善良没错,但太容易受情绪左右了,在平顺时自是美好,可一旦遭遇真正的风暴,她的优点便成了拖垮她自己的致命弱点。
这种脆弱的心性,你修什么仙啊!
不如早早嫁个老实人,生儿育女,安稳度过百年得了。
她很想这么说,但这话,终究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师姐是个好人,至少,乔雪对她,可称得上是极好。所以,临久绝不会对她说太重的话。
有些事情,她只会在心里想想。
说出来的话,便很容易牵动到师姐的感情,平白惹来怨恨,得不偿失。
她早就学会将真实的情绪想法,包裹在层层伪装之下了。
一口茶水入喉,微微的苦涩也让她纷乱的思绪短暂平静。就在这时,她发现手中的杯子被一只小小的手给拿走了。
低头一看,正是小男孩应真。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悄悄凑到了桌边,正仰着脸看她。
“小屁孩,还想怎样?”
搞什么?
临久柳眉蹙起来,一把将茶杯夺了回来,“啪”地一声顿在桌上。
“别把我当作小屁孩。”
应真站直了一些,虽然身高只到桌沿,但小脸上却非常的严肃,显然,他生气了。
临久不再看他,身体向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
白色的裙摆下,露出一截小腿。她就这么懒洋洋地坐着,倒要看看这屁孩要干啥。
“嘿咻…”
只见应真搬来一张对他来说有些高的椅子,吭哧吭哧地爬上去,站稳后,伸出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小心翼翼地往临久面前的茶杯里续水。
望着茶水哗哗注入。
无功不受禄。
临久立刻意识到,这小家伙肯定又有什么事要来求自己了。莫不是看自己把他丁觉叔叔治好了,现在又想让她帮忙找人,把他安全送到盛池去?
待应真放下茶壶,他便开口了:“姐姐,我想……留在这里……”
“?”
临久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这小家伙经历了追杀,应该更迫切地想去那个能庇护他的地方才对。
“留在这里干嘛?”
她问着,同时指尖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蓝发。
“留在这里……想要变强。”
应真一字一句地说。
“……”
临久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她放下翘着的一条腿,打量着眼前这个还不及她胸口高的小豆丁。
本以为他要的是安稳度日,没想到啊,小小年纪,志向倒是不小……啊不,这“执念”,看来是相当大啊。
“怎么?你不想去盛池了?那可是你舅舅嘱咐让你去的地方。”临久故意提起这一茬。
应真摇了摇头,小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又重复了一遍:“我想修仙。”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改变主意,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在目睹了丁叔叔的惨状,以及眼前这个姐姐的力量后…
他内心深处某种东西被点燃了。
他渴望,渴望想要变得厉害,渴望不被人欺负,仅此而已。
对于小家伙的请求,临久没有犹豫,当场便同意了:“好啊。”
这爽快的态度倒让应真愣了一下。
临久心里自有盘算。
先前在她下山的时候,刘决云就跟她提过,若在山下有见其心性尚可,也有向道之心的少年,可考虑引荐入山门观察。
这话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现在倒是用上了。
在她看来,这半龙小子体质特殊,心性嘛……经历了长途跋涉和追杀,还能保持这么镇定,甚至有心思想着修炼,怎么说呢,不算太差,算是个不错的好苗子。
至于他那麻烦身份…
这不是她陆临久需要考虑的事情。
人,她推荐了。
麻烦,自然由刘决云他们去头疼。她乐得顺水推舟,既能打发这小鬼,又能卖刘长老一个人情。
听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应真眼睛一亮,一下就兴奋了。
嗯……
既然丁觉这边的事情完事了,临久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
走了。
她站起身,掸了掸外衣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