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枯瘦如枝的手掀开了兜帽，一张布满慈眉善目的脸暴露在昏暗的灯火下。
果然是他。
那个整日端着保温杯，说话磕磕巴巴，仿佛随时都会退休回家抱孙子的老人，749局的一把手，万重山。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猜测变为现实摆在眼前时，我的心脏还是缩紧了下。
万重山看着我，笑容依旧慈善，眸中却闪烁出精光。
他随手将黑袍扔在一旁，理了理里面那件中山装的领口，“小秋同志，咱们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也不再结巴，连嗓音都变得浑厚了不少。
我咬牙道，“万局长，或者我应该叫你……九菊一派的走狗？”
万重山并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声。
他负手而立，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圈，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的石刑具前，手指抚过上面暗红色的血迹，“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冷冷说道。
万重山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哦？这么早！”
我淡声道，“你伪装得确实很好，连容祈他们都被你骗了这么多年，但是在昆仑山的那次行动，你露出了马脚。”
万重山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次我可是差点连老命都丢了，这也能引起你的怀疑？”
“就是因为太巧了！”我道，“当时我们在飞机上，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昏睡，连苏栖野都未能幸免，说明那术法极其高明，可唯独你还在操纵飞机。”
万重山摊了摊手，“我是机长，我不操纵谁操纵？而且我也只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我冷笑一声，“后来飞机失事，我们被迫集体跳机，也是你留在了最后。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确实浑身是血，看起来伤势极重。
可事后我仔细回想，你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却都避开了要害。流血虽多，却不致死，这是不是太‘幸运’了点？”
万重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也许我就是运气好呢？”
我摇了摇头，“当时司马惜言也在场，如果你真的伤重垂危，司马绝不可能放任你这个局长出事，你早已算计好了。
所以，你上演这一出苦肉计，以此来打消我们的怀疑，将自己从内鬼的嫌疑名单中摘除！”
万重山竟然鼓起了掌，掌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精彩，不愧是秋天的女儿，这份洞察力果然厉害。
可是，”万重山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玩味，“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凌云志，你为什么不怀疑他？他平日里唯利是图，见钱眼开，怎么看都比我这个糟老头子更像内鬼吧？”
“凌云志虽然贪财，但他有底线。”我正色说道。
“他体内流淌着貔貅的血，貔貅是华夏的守护神兽之一，辟邪挡煞，身为瑞兽后裔，他或许会为了几块大洋跟人斤斤计较，或许会为了几件古董跟人争得面红耳赤，但他绝不可能背叛华夏，更不可能与倭寇同流合污！”
万重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没想到，你对他的评价还挺高。”
“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天衣无缝呢。”万重山自嘲地笑了笑，背着手在囚室里踱步，“毕竟，我和容祈共事了快四十年，这四十年来，我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谁会去怀疑一个保温杯里泡枸杞，只知道养生保命的可怜老人呢？”
他缩起肩膀，又换了一副面孔，嘴唇哆哆嗦嗦，演得惟妙惟肖，“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看着他故意装出来的嘴脸，心想也是，谁会怀疑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磕巴呢。
万重山表演结束，恢复了上位者的浑然锐气，这种瞬间切换面具的能力，让人不寒而栗。
他目光越过我，落在了被吊在半空中的容祈身上，嘲讽道，“那你呢？我的老伙计，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如果不是你突然跑回来查我，或许你现在还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喝茶。”
容祈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脸，嘴角挂着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褐色。
听到万重山的问话，他发出一声沙哑的苦笑，牵动了伤口，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每次咳嗽都伴随着铁链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鲜血顺着手腕再次滴落。
“咳咳……”容祈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他看着万重山，眼神复杂，“我和小朝不同，她来749局的时间太短，对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警惕。
而且我提前嘱咐过她，让她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我与你共事将近四十载，这四十年来，大大小小的任务，数不清的危难险阻。
我曾无数次把后背交给你，你也会第一个站出来替我挡刀。
在此之前，我真的从未怀疑过你……”
万重山听着，脸上却没有任何动容的神色，甚至还在笑，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那又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呢？”
容祈闭了闭眼，“是缅北，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小朝弄去缅北。
到了缅北后，我发现了宋鹤眠在为九菊做事，我虽然不了解宋鹤眠的为人，也未曾与他深交，但我知道，他是小朝一手带大的徒弟，那他绝不可能去害小朝！
唯一的解释，是他和某人达成了交易，或者是有人拿小朝的性命，或者是更重要的东西，威胁了他！”
万重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到了缅北后，顺藤摸瓜，在那园区的工厂里查到了很多机密文件，那些文件全是关于749局内部的高级情报，龙脉的布防图、各大世家的传承弱点……
若不是有高层泄露，那些九菊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凌云志的级别虽然高，但他并非守陵人，接触不到最核心的龙脉机密。
能接触到这些，并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递出去的，整个749局除了你，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