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朝低下头，那只抓着她脚腕的手骨节分明，沾满了血污与泥雪。
她复又蹲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原来你没死啊！”
宋鹤眠一声不吭的蜷缩在地上，要不是他的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秋暮朝还以为刚才他是回光返照。
她伸出手，并不嫌弃他满身的脏污，将他从雪堆里扶起来。
少年依然垂着头，乱发遮蔽，看不清神情，只有微弱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一缕似有若无的白汽。
秋暮朝看着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啧了一声，“小可怜见的。”
她在身前虚空画了几下，指尖萦绕起一缕淡金色的光芒。
“敕！”
手心向前一推，一簇温暖的火焰凭空燃起，点燃了旁边的枯木枝。
秋暮朝把宋鹤眠扶到火堆旁坐下，火光映照在宋鹤眠低垂的脸上，他长长的眼睫上凝结的冰霜，正一点点融化，化作细小的水珠，悄然滑落。
他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她凑近了些，清亮的眸子眨了眨，写满了好奇，“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宋鹤眠没有反应，依旧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秋暮朝以手支颐，调笑道，“咦，我这是救了个小哑巴吗？”
少年空洞的眸子里映着火光，却没有任何情绪。
秋暮朝也不恼，从随身的布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地瓜，丢到火堆里。
片刻后，她将烤地瓜递给他，“喏，吃点东西吧。”
香甜的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宋鹤眠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抬起满是伤痕的手，接过了地瓜。
外皮滚烫，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直接掰开，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吃得太急，甚至呛咳了几声，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的红。
秋暮朝歪头看着他，唇角笑意清浅。
宋鹤眠很快就将一个地瓜啃食干净。
她惊愕道，“你不会还没吃饱吧？我就带了这么一个地瓜出来，我本来想给你一半的，结果全被你吃了……”
宋鹤眠抬头，第一次认真审视秋暮朝。
那是清绝的一张脸，肤色雪白剔透，宛若枝头薄雪，浑身自有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抿唇浅笑时，眉眼弯如新月。
宋鹤眠心想，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陡然，昆仑山巅的风雪似乎更冷冽了些。
几道凌厉的气息破空而来，裹挟着杀意。
“宋鹤眠，你怎么还没死！”
数名身着鹤氅的白衣人从天而降，落在不远处，为首的人是鹤族族长。
他看向火堆旁的宋鹤眠，手中寒光一闪，凝出一柄冰刃。
“叛徒余孽，竟还敢苟活于世！”
宋鹤眠眼底恨意涌现，双手紧握成拳。
“等等！”秋暮朝挡在宋鹤眠身前，语调轻快问道，“鹤老，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鹤族族长并未理她，提刀便要上前，“无知小儿，别影响我们清理门户，快快让开！”
秋暮朝见状，摊开掌心，一杆白色旗子在她手中逐渐变大。
那是一杆招魂幡，幡面绘有幽冥图案，一股阴秽的气息自幡旗上弥漫开来，古老而强大。
族长看到那杆招魂幡，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万古愁……你是秋氏后人？”
秋暮朝把万古愁搭在臂弯里，淡淡一笑，“不愧是族长大人，好眼力啊！我叫秋暮朝，前来寻访昆仑神女。路过此处，竟不知这昆仑山何时成了鹤族的领地，可以随意喊打喊杀了？”
鹤族族长脸色变了变，“秋姑娘有所不知，这宋鹤眠的父母乃我鹤族叛徒，勾结蛇族，出卖飞禽部落的位置，害得我等险些全族覆灭，不得不迁徙至昆仑山巅，请昆仑神女能容我们一个住所。”
秋暮朝闻言，瞥了一眼身后的宋鹤眠，表情有些许错愕。
少年唇角微勾，笑容极尽嘲讽。
秋暮朝心中了然，转头看向族长，“既然他的父母已经伏诛，想来族长也已为死去的族人报了仇。所谓罪不及子嗣，他还没有成年，族长又何必赶尽杀绝呢？不如，让我将他带走吧！”
鹤族族长有些不悦，“秋姑娘，此乃是我们鹤族的家务事，您是外人，不好插手吧？”
“你们不是都已经剖了他的内丹，拔了他的羽翼，将他逐出鹤族，任其自生自灭了吗？既然已经不是贵族之人，又谈何家务事？”她指了指宋鹤眠衣衫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淡声道。
鹤族族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脸色更加难看。
旁边一位长老忍不住开口，“秋姑娘，就算宋鹤眠不再是我们鹤族中人，可他与你非亲非故，你又凭什么带走他？我们处置一个被逐出族的废人，想来也碍不着秋姑娘的事吧！”
秋暮朝随手拨弄着万古愁的幡面，却令在场所有人都吓得往后退。
这可是少昊用过的武器，传闻少昊当年一杆招魂幡统领黄泉鬼蜮，万千妖族向他俯首称臣，连凤凰都得为他所用。
“哎呀，别这么紧张！万古愁很乖的，没有我的命令，它不敢随便杀人。”秋暮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清亮的眸子里泛起狡黠。
“再说，这位叫宋……宋什么绵的，他已经拜我为师了，又怎能算非亲非故？”
她把万古愁展开，横在宋鹤眠身前，嗓音清澈坚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今日就要护着他！”
宋鹤眠猛地抬起头，望向她纤瘦的背影，眼底满是惊愕。
鹤族那几位长老目瞪口呆，“宋鹤眠……他何时成了秋姑娘您的徒弟了？”
秋暮朝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宋鹤眠挤了挤眼睛，笑道，“就在刚刚啊，是不是，鹤眠？”
宋鹤眠怔怔地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
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师父。”
秋暮朝扬起下巴，清眸流转，“你们看，我没说谎吧？那我现在带走自己的徒儿，不行吗？”
鹤族族长脸色铁青，正欲开口反驳。
他身旁一位更加年长的鹤族拦住他，“族长，三思啊！听说这位秋姑娘与昆仑神女有些渊源。如今我们鹤族寄居昆仑神女的地盘，实在不好得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