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死死抠住沙发边缘，额头的汗珠一颗颗沁出。
可即便如此，他自始至终，一声未哼。
“三少爷，我知道您硬气，可这纹身不是小事，尤其是背后这条线，要穿过脊椎，痛感最强。真扛不住就咬块布，或者咬点什么，别硬撑着伤了身子。”
孙隆语气平缓，却带着关切。
“少啰嗦，赶紧纹！”
黎建隳嗓音嘶哑得厉害。
孙隆见状，也不再多言，低下头，专注落笔。
他的手极其稳定，笔尖游走如行云流水。
一只凤凰的轮廓正从他背部中央慢慢浮现。
从脊椎起笔，一路向上延展，绕过肩胛骨，斜斜掠过肋骨，再攀上胸膛。
每画几针，他就停下，用酒精棉球轻轻擦去皮肤上渗出的细小血丝。
酒精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棉球触碰到伤口时带来一阵刺痛。
但他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咬紧牙关忍受着。
他自己也满头大汗，脖子后全是湿漉漉的。
窗外忽有鸟叫清脆，几声婉转的鸣叫从院外的梧桐树上传来。
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小衿衿牵着刘妈的手，穿着一双小小的绣花鞋，一步一晃地走进来。
她一眼瞧见黎建隳咬着牙的模样。
她立马松开刘妈的手，跌跌撞撞地冲过去。
“三哥哥，疼不疼呀？”
声音里满是心疼，小手不由自主地想去碰他的手臂，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纹路逐渐成型。
她突然觉得，自己前日手指被绣花针扎到的那一下，根本不值一提了。
那种痛，简直微不足道。
黎建隳死死咬着嘴唇，唇色已经发白。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不疼！”
“你都冒汗了，我给你扇风！”
小衿衿急得直跺脚，小腿蹬得飞快。
她翻箱倒柜，终于从柜子顶上摸出两把旧蒲扇。
扇面已经有些发黄，但扇骨结实。
她一把递给刘妈：“你给孙师傅扇，我给三哥哥扇！”
眼神坚定，像个小将军下达命令。
孙隆冲她感激一笑，额头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谢谢小小姐。”
他接过扇子，轻轻摇动，凉风缓缓拂过黎建隳的手臂。
话音刚落，黎建隳就不耐烦地吼了。
“你专心点！纹歪一根毛，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三少爷。”
孙隆立刻闭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借着扇子送来的凉风，抬起袖子迅速抹了把脸，将汗水擦去。
手重新稳稳握紧纹针，继续低头作画。
风一吹，黎建隳紧绷的肩膀总算松了一点。
虽然每一次落针依旧带来钻心的痛楚。
但那痛已渐渐变得可以忍受。
疼痛虽还在，可习惯了，也就没那么钻心了。
纹身持续了四五个小时。
那些古老的符文与兽形图案连成一片。
孙隆从砚台里挑起一滴指尖血。
那是他刚刚用刀划破手指取来的。
他的神情忽然郑重起来，目光凝重。
“三少爷，最后一步了。”
他低声说，声音压得极沉。
“做完，图腾才算真正完整。这一步……可能会……很痛。你提前想想办法。”
“废什么话？赶紧的！”
黎建隳连头都没回，目光直视前方。
孙隆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复杂，有敬佩，有心疼。
他叹了口气，嘴角却忽然扬起一丝苦笑。
“这一步最要紧，涉及血脉共鸣，怕有意外。小小姐，你们先出去一下，安全为上。”
小衿衿死活不走，小脸倔强地仰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建隳。
“我留下，三哥哥疼的时候我要看着他。”
“刘妈你先出去。”
孙师傅不敢硬劝，知道这孩子从小就被三少爷护着，性子也犟。
他只好转头对刘妈说：“那……您先避一避？这里接下来……不太太平。”
刘妈二话不说，立刻收起手中的扇子。
她微微低头，一步一步退出房间。
门被她轻轻地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微弱的烛火在墙角摇曳。
孙师傅站在床边，神情凝重。
他右手微微颤抖，却仍稳稳捏起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针尖挑起那滴凝聚在黎建隳指尖的血珠。
接着，他缓缓将那滴血点在黎建隳背上纹身凤凰的眼睛位置。
下一秒，怪事又来了。
那滴原本已经凝固的血，一接触到黎建隳的伤口，竟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
刹那间，一片刺目的金光骤然迸发。
金光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迅速沿着凤凰的纹路蔓延。
黎建隳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吼。
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赤红如血。
皮肤上，一层又一层漆黑如墨的鳞片开始浮现。
然而，每有一片黑鳞冒出。
凤凰纹身所在的位置便“滋”的一声，腾起一簇金色火焰。
“呃啊！”
黎建隳猛然撑起上半身，额头青筋暴起。
孙师傅见状，急得满头大汗，声音颤抖地大喊：“三少爷！这是瑞凤之力在替你洗髓伐脉！正在与你体内的邪气死磕！你千万别松劲！一定要守住心神！”
“三哥哥，别怕！你撑住！我在你身边！”
小衿衿蹲在床边，双手紧紧攥着床单。
哪怕此时的黎建隳面目狰狞，浑身黑气缭绕。
她也没有丝毫畏惧，更没有挪动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黎建隳原本混沌的意识似乎被那熟悉的声音刺穿。
他猛地晃了晃脑袋，眼神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
凤凰图腾仿佛也感应到了主人内心的坚持，尾巴处的纹路猛然一亮。
只听轰”地一声闷响。
一股强大的金焰席卷而出，将一大片新生的黑鳞瞬间蒸发。
底下的皮肤重新显露，白皙如初，仿佛从未被污染。
可就在这一瞬，异变再生。
黎建隳的头顶“咔”的一声，一对漆黑如墨的龙角破皮而出。
他的双眼彻底变成血红色。
突然，一条漆黑如铁的龙须猛地扬起，狠狠一甩，整张药桌瞬间掀翻！
瓷瓶药罐砸了一地，药材散落四处。
紧接着，一只布满黑鳞的龙爪自黎建隳臂上延伸而出。
孙师傅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被狠狠拍飞，重重撞在墙上。
“小心！”
孙师傅嘶声大喊，声音中带着绝望与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