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御白顿了顿，像是要给周盛消化的时间，又像是要加深自己话语的分量，继续用那种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道：“你给他的，是安全，是保护，或许还有……你认为的责任。这很好，在末日里，这甚至是奢侈的。但是，周副队，佑谦他……从来就不是一只需要被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两本泛黄的时尚杂志，扫过空了的酒杯，最终落回太佑谦那张即使醉态毕露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语气带着一种笃定的、仿佛他才是真正了解太佑谦的人的姿态：
“他曾经是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万众欢呼的王者。他需要的是欣赏，是崇拜，是能让他继续发光发热的舞台，是能理解他过去辉煌、并不将其视为污点的人，是能陪他一起追寻‘美’、而不是仅仅追求‘生存’的伴侣。”
孙御白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昂和优越感，“你把他拴在身边，用你的方式保护他，可你有没有问过他，这是不是他想要的？他脸上的笑容，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是真的开心，还是……只是为了迎合你的勉强？”
这一番话，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钻入了周盛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直面的不安和隐忧。
周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知道太佑谦的过去，知道他曾经多么光芒万丈，生活多么丰富多彩。
而他呢？
他古板，沉默，无趣，生活里除了任务、训练、武器，似乎再也没有其他。他不会说那些浪漫动听的情话，不懂那些时尚艺术，他能给太佑谦的，似乎只有这乱世中相对安全的庇护和一颗沉默却忠诚的心。
他就像一棵生长在悬崖边、经历风霜、沉默坚韧的松柏，而太佑谦，是那只色彩斑斓、热爱飞舞、渴望更多阳光和赞美的蝴蝶。他总有一种恐惧，害怕自己这棵“木头”，终究无法永远留住这只美丽的“蝴蝶”。
孙御白的话，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将他这深藏的恐惧血淋淋地剖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是不是……真的不懂太佑谦？
是不是真的……束缚了他？
看到周盛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动摇和更深沉的痛楚，孙御白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扩大了一丝。他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地在周盛和太佑谦之间，埋下了一根更深、更尖锐的刺。
“看来周副队需要好好想想了。”孙御白见好就收，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甚至还礼貌地朝周盛点了点头，仿佛刚才那些诛心之言不是出自他口，“我就不打扰了。佑谦看起来很不舒服，麻烦周副队好好照顾他。”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从容不迫地走向门口，甚至在关门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被周盛紧紧搂在怀里、似乎因为他们的对话而更加不安地蹙起眉头的太佑谦，眼神中充满了势在必得的深意。
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如同一个休止符，却并未终结室内凝滞沉重、几乎令人窒息的空气。
孙御白离开了，但他留下的那些如同毒蔓般的话语，却深深扎根在了周盛的心底，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闷痛。
公寓里，只剩下周盛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太佑谦难受的呻吟声，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重和……心碎。
周盛依旧死死地抱着太佑谦，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像烟雾一样消失。他低头，看着怀中人那张艳若桃李、却写满了痛苦和不安的睡颜，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孙御白的话。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赢了这场小小的“对峙”，用强硬的态度赶走了那个男人，但他却感觉，自己好像……输掉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太佑谦似乎感觉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和身体的紧绷，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狐狸眼努力聚焦，看着周盛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盛满了复杂痛楚的深邃眼眸，含糊地问：“周盛……你怎么了……？御白……走了吗？”
周盛没有回答。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将脸埋进太佑谦带着酒气和淡淡香气的颈窝，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寻找着唯一的温暖和依靠。
太佑谦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加上酒精在胃里翻江倒海，他难受地挣扎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呕吐的欲望：“呜……放开……周盛……我好难受……想吐……”
这带着生理性痛苦的声音瞬间击碎了周盛被怒火和猜忌占据的思绪。他猛地回过神来，低头看到太佑谦脸色由绯红转向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狐狸眼紧紧闭着，长睫痛苦地颤抖。心疼立刻压倒了所有复杂的情绪。
“忍一下。”周盛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他立刻半扶半抱地将太佑谦带向洗手间，动作尽可能迅速却又小心地避开了自己受伤的左臂。
刚一到洗手池边，太佑谦就再也忍不住，俯身剧烈地呕吐起来。
晚上喝下去的酒液、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点心，混杂着酸涩的胃液，一股脑地倾泻而出。他吐得撕心裂肺，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
周盛眉头紧锁，站在他身后，用没受伤的右手稳稳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防止他滑倒。
他看着太佑谦难受的模样，心底那点因他和前男友喝酒、甚至被对方搂抱而产生的怒气，彻底被浓烈的心疼和自责取代。明知道他心情不好，明知道他缺乏安全感，自己却还用那种方式质问他，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他伸出大手，轻轻拍打着太佑谦的后背，帮他顺气，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了无声的关切。
等到太佑谦吐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干呕的力气，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喘息时，周盛才腾出手，用毛巾浸了温水，仔细地、轻柔地替他擦拭嘴角和脸颊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