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夏季清晨的阳光已经相当耀眼，将天空洗刷得一片湛蓝，只有几缕薄云如同丝带般飘荡。
四架鬼子一式战斗机“隼式”，编成整齐的楔形队形，引擎轰鸣着从东南方向飞来。
它们刚刚掠过方才岛田大队遭遇灭顶之灾的那片空域。
带队的是菅原直人大尉，一位有着超过八百小时飞行经验的资深飞行员。
他驾驶着领头机，锐利的目光透过风挡玻璃，仔细地扫视着下方大地。
作为一名老牌的鬼子飞行员，他深知此次侦察任务的重要性
——不仅要找到失踪的濑谷旅团，更要查明那支能给帝国精锐造成如此惨重损失的神秘炮兵部队。
下方那片刚刚被重炮洗礼过的区域，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与周围相对完整的原野相比，那里就像一块被粗暴撕开的丑陋伤疤。
一些较大的弹坑边缘，还有缕缕黑烟或白烟袅袅升起，那是未燃尽的杂物或湿土被高温蒸腾的痕迹。
菅原的眉头微微皱起。
从空中俯瞰，炮击区域的轮廓和特点更加清晰。
那些巨大的弹坑分布得相当有规律，虽然覆盖了一片不小的区域，但炸点相对集中，主要落在了岛田大队队形最为密集的那片坡地前方。
弹坑与弹坑之间的距离和排列，透露出一种经过精密计算和协同射击的味道。
“各机注意，”
菅原通过机载电台向僚机下达指令，他的声音透过电流显得有些失真，但依旧冷静，
“保持高度，密切搜索八路军重炮阵地可能存在的区域，特别是那些可以利用地形遮蔽的河谷、山坳。
发现任何可疑目标，立即报告，准备进行俯冲扫射或投弹！”
“明白，队长！”
回应他的是二号机飞行员，性格略显急躁的西村浩二中尉。
“收到。”
三号机飞行员，沉稳的小林光一少尉简洁回应。
“哈依！四号机明白！”
这是队伍里最年轻的飞行员，高桥俊夫少尉。
四架隼式战机保持着编队，如同梳子一样，沿着可能的炮兵撤退路线和适合隐藏火炮的地形进行搜索。
飞行员们瞪大了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车辆行驶的辙印、人员活动的迹象、火炮伪装网可能留下的阴影……
然而，令他们感到困惑和不安的是，下方的大地一片死寂。
除了那片尚有余温的炮击区，视野所及之处，竟然看不到任何大规模部队移动的痕迹，更没有发现想象中的重炮阵地！
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仿佛在完成那雷霆一击后，就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奇怪……”
西村浩二忍不住在频道里嘀咕，
“重炮可不是小玩意儿，转移起来需要时间和车辆，怎么可能藏得这么干净？”
菅原直人没有回答，但心中的疑虑同样在加深。
八路军对时间和空间的利用，以及对战场痕迹的清除能力，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绝不是一支普通的游击队所能做到的。
带着这份疑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菅原率领编队继续向西北方向飞行，目标直指濑谷启旅团最后报告的位置。
几分钟后，当他们的机群飞临那片预想中的区域上空时，即便是见惯了战场惨烈的菅原直人，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驾驶舱里，甚至能听到高桥俊夫少尉因极度震惊而发出的轻微抽气声。
下方展现的景象，与岛田大队遇袭处相比，完全是另一个维度、另一种性质的毁灭！
如果说岛田大队遭遇的是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式”打击，覆盖范围相对有限，炸点集中。
那么眼前这片濑谷旅团的宿营地，遭受的则是一场无差别的、饱和式的“地狱火毯”覆盖！
破坏范围极其广阔，东西跨度目测接近一公里，南北也有数百米，几乎将整个旅团预设的营地都囊括了进去。
在这片巨大的区域内，弹坑的密集程度达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大大小小的弹坑层层叠叠，相互交织，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土地，仿佛整个大地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持着巨大的钉耙反复犁过！
这里的弹坑也与155重炮留下的单一规整大坑截然不同。
明显可以看出是大口径弹药造成的。
其中一种弹坑相对较小但数量极其庞大，密密麻麻如同蜂巢，依靠的是面覆盖和破片杀伤。
整个营地，尤其是东侧靠近河滩的区域和南侧的车辆停放区，遍布着大片大片的焦黑色燃烧痕迹。
许多地方明火已熄，但仍有厚重的、如同黑龙般的烟柱从某些点持续不断地翻滚升起，那是车辆、油料或堆积物在闷烧。
从空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河滩指挥部区域那些原本应该是帐篷和指挥设施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些难以辨认的、焦黑的碎片和扭曲的金属框架。
而在南侧的车辆集中区，景象更是惨烈。
大量九七式坦克、九五式轻型坦克、装甲车以及各种型号的卡车，变成了一堆堆燃烧后或严重损毁的钢铁残骸。
它们如同被孩童踩烂的玩具，杂乱无章地散布在焦土上。
有的坦克炮塔被掀飞，有的卡车被炸得只剩底盘，有的车辆相互堆叠在一起，还在冒着黑烟。
一条明显的、由燃烧和爆炸形成的黑色焦痕，如同一条死亡带，贯穿了整个车辆停放区，标记着炮弹最集中的落点。
在这片巨大的废墟和死亡之地中，并非完全死寂。
偶尔，能从某些角落，比如残存的工事、炸塌的半截围墙或者车辆残骸后面，看到细微的闪光，并传来极其微弱、几乎被引擎声掩盖的枪声。
那是小股八路军部队，可能是排一级，甚至班一级的规模，正在极其谨慎地、逐寸逐寸地清理战场，与那些躲藏在废墟深处、依旧负隅顽抗的蝗军残兵进行着最后的、零星的交火。
这种交火的规模和强度都非常小，如同火星溅落在灰烬上，一闪即灭。
菅原直人操纵飞机进行了一个小幅度的盘旋，冰冷的眼神扫过下方那片炼狱。
他看到了一些灰色的小点在废墟间谨慎地移动，也看到了零星土黄色身影在绝望地还击。
但他没有任何下令俯冲支援的念头。
为了这种班排级别的零星战斗，让他宝贵的“隼式”战机冒着可能存在的、尚未现身的高射炮火风险进行低空扫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