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尽的、旋转的黑暗。
老高感觉自己飘在虚空里，像一片落叶，像一粒尘埃。意识模糊，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偶尔有画面闪过。
轮回井那只巨大的法则之眼，漠然地注视着他。
系统界面背后冰冷的规则代码，瀑布般冲刷的数据流。
沈落苍白的脸，嘴角挂血。
柳小妹通红的眼眶，泪水打转。
这些画面交错出现，像破碎的镜子，映出他濒死的记忆。
他试图抓住什么。
但手指穿过虚空，什么也碰不到。
只有黑暗。
永恒的黑暗。
---
潮音宗，沈落洞府。
玄玶长老身形一闪，出现在洞府门口。
他是听到外门弟子紧急传讯赶来的——柳小妹用最后一点力气，通过弟子令牌发出了求救信号。
洞府内的景象让这位见惯风浪的元婴长老也皱了皱眉。
青石地面上，三人横陈。
老高躺在血泊中，浑身是伤，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胸口微微起伏，证明还活着，但离死也不远了。
沈落靠着墙壁，脸色白得吓人，嘴角血迹未干。她气息微弱，但玄潮敏锐地察觉到——这丫头的修为，竟已臻至元婴中期！只是此刻本命精血彻底耗尽，元婴萎靡，道基受损严重，修为虽未跌落，但根基已动摇，日后修行之路必将艰难数倍。
柳小妹瘫在一旁，灵力耗尽，陷入深度昏迷。
玄玶长老快步上前，蹲下身，三指搭在老高腕脉。
灵力探入。
他眉头越皱越紧。
“神魂重创，经脉尽碎，体内残留两股高等力量冲突余波……”玄潮喃喃，“这小子，到底闯了什么祸？”
他又检查沈落。
这一查，他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本命精血耗尽……元婴萎靡，道基受损……”玄玶看着沈落苍白的脸，叹了口气，“元婴中期……这丫头，何时突破的？竟瞒得这么紧。”
但此刻不是探究的时候。
玄玶站起身，抚须看着地上三人，突然笑了。
“臭小子，”他指着昏迷的老高，“艳福不浅啊。一个元婴真传为你耗尽精血，一个筑基丫头为你拼到昏迷。”
但笑容很快收敛。
沈落的情况太严重了。
本命精血是修士根基所在，耗尽就意味着修行之路几乎断绝。道基受损更是雪上加霜，日后别说突破化神，就是维持现在的元婴中期修为都需耗费数倍心血。
玄玶沉吟片刻。
掌心抬起，三道淡蓝色的水光在指尖凝聚。
那是他的本源之力——元婴修士温养数百年的精粹。
“罢了。”玄玶摇头，“谁让老夫是宗门长老呢。”
三道水光射出，精准落入三人眉心。
老高身体一颤，体内残存的两股力量被水光包裹、调和，冲突余波迅速平息。破碎的经脉在水光滋润下开始缓慢愈合。
沈落苍白的脸上恢复一丝血色。耗尽的本命精血无法补充，但水光稳住了她受损的道基，温养萎靡的元婴，防止修为跌落。
柳小妹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了许多，水光滋养着她枯竭的丹田。
玄玶不再多说，抬手一挥。
洞府内空间波动，四人身影消失。
再出现时，已在一处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
头顶是倒悬的钟乳石，泛着淡淡的蓝光。脚下是平整的青石，刻满古老的符文。正中央，一口直径三丈的井嵌在地上，井口氤氲着浓郁的、近乎液态的灵气。
潮音宗禁地——海眼井底。
此处是宗门灵脉核心，灵力精纯至极，更蕴含潮音宗历代先辈留下的功法真意。在此疗伤，效果远超外界十倍。
玄玶将三人放在井边青石上。
海眼井的灵气自动涌来，如涓涓细流，渗入三人体内。
老高破碎的经脉在灵气滋养下加速愈合。
沈落受损的道基被灵气温养，萎靡的元婴缓缓吸纳精纯灵力。
柳小妹枯竭的丹田被灵气注入，虽仍昏迷，但面色已恢复红润。
玄玶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目光主要落在沈落身上。
这个真传弟子，他是看着长大的。天赋绝伦，心性坚韧，是潮音宗这一代最有希望突破化神的苗子。
可现在……
“只是……”玄玶轻声自语，像在问沈落，又像在问自己，“真的有必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吗？”
本命精血耗尽。
道基受损。
元婴萎靡。
修行之路几乎断绝。
这一切，就为了救那个整天只知道钓鱼、时不时惹祸的臭小子？
值得吗？
玄玶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沈落做出这个选择时，一定想得很清楚。
这个丫头，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既然做了，就不后悔。
“唉。”玄玶叹了口气。
他看着井边三人。
老高浑身是血，但呼吸已平稳许多。
沈落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不再继续衰弱。
柳小妹昏迷不醒，但生机已稳固。
三个年轻人。
潮音宗的未来。
玄玶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为某些人、某些事拼过命。也曾耗尽精血，也曾损伤道基，也曾被人问“值得吗”。
现在轮到他问别人了。
时间真是奇妙。
“好好养伤吧。”玄玶轻声说，像在对三人说，又像在对过去的自己说。
他最后看了一眼海眼井。
井中灵气氤氲，缓缓汇入三人体内。古老符文在青石上微微发亮，与三人修炼的《万川归海诀》产生共鸣。
这是潮音宗的核心传承。
是历代先辈留下的庇佑。
也是……薪火相传的证明。
玄玶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他转身，身形一闪，消失在禁地中。
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旷的井底回荡:
“潮音宗的未来……是你们的。”
青石上，三人静静躺着。
井中灵气如雾，笼罩他们。
像母亲的怀抱，温暖，安心。
老高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
沈落苍白的唇，恢复一丝血色。
柳小妹依旧昏迷，但嘴角无意识地上扬。
海眼井静静运转。
灵气流淌。
时间在这里变得缓慢。
像要永远停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