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是矿洞深处那种有脉动的、仿佛活物的黑暗。
是更虚无的,沉在意识底层的,连痛觉都模糊的黑暗。
伍小满漂浮其间。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百年。
直到——
痛。
不是之前战斗中那种撕裂的、尖锐的痛。
是更绵长、更顽固、仿佛从骨髓里渗出来的钝痛。像生了锈的钝刀,在每一寸骨头上缓慢地刮。
然后是热。
微弱却顽固的热流,从身体最深处——大概是丹田的位置,如果体修也有丹田的话——一丝丝渗出来,沿着残破的经络、断裂的肌肉纤维,缓慢地游走。所过之处,钝痛稍缓,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麻和……饥饿。
对,饥饿。
不是胃袋的空虚,是细胞层面的、渴求着能量补给的、近乎贪婪的饥饿感。
“呃……”
喉咙里滚出一声干涩的呻吟。
眼皮重如千钧,但伍小满还是挣扎着,一点一点,掀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光。
不是矿洞晶体的幽光,是更温暖、更摇晃的……火光?
视线缓慢聚焦。
低矮的屋顶,粗糙的原木梁,缝隙里塞着干草。空气里有柴火燃烧的烟味、草药苦涩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他躺在一张铺着干草和兽皮的简陋木榻上。
身上盖着粗糙但干净的麻布。
右臂和左腿被厚厚的布条缠裹着,布条下隐隐透出草药的青褐色。胸口、腹部也有包扎。
动一下手指。
剧痛立刻从手臂传来,提醒他那只手曾抠进岩壁,指甲翻裂,指骨可能也有损伤。
但他还是慢慢、慢慢地,将右手抬到眼前。
布条缠得很紧,从手腕一直裹到指尖。他尝试屈伸手指——刺痛,但能动。
“还好……”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没废。
对于一个只能靠拳头平A的体修来说,手废了,跟死了没区别。
他试图撑起身子。
只这一个动作,就让他眼前发黑,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全身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骨头像是生了锈的铰链,每动一下都发出无声的呻吟。
但最终,他还是靠坐在了木榻一头,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气。
就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几乎耗尽了刚苏醒的力气。
他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石屋,除了一张木榻、一个粗糙的木桌、一张矮凳,再无他物。桌上放着一个陶碗,碗底残留着些褐色的药渣。墙角堆着些干柴。门是厚重的木门,关着,缝隙里透进跳跃的火光和人声。
声音压得很低,但他能听清。
“……三天了,还没醒。”是石虎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担忧。
“血止住了,伤口也没溃烂,但就是烧……”另一个苍老些的声音,“体魄强得吓人,换成普通人,流那么多血,早没了。”
“圣使留下的那鬼东西……”
“嘘!”苍老声音急促地打断,“别提!长老们说了,那洞窟封了,谁也不准再提!”
沉默。
只有柴火噼啪声。
伍小满垂下眼,看向自己的身体。
布条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种“缓慢修复”的感觉确实存在。系统绑定后赋予的“凡体轻微强化”,加上体修本身的顽强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把他从死亡线上往回拉。
但……太慢了。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
一片狼藉。
肌肉纤维大量断裂,多处骨裂,内脏因冲击而有移位和瘀血。失血超过三成。更麻烦的是,残留的蜈蚣毒液和那种黑暗侵蚀的阴冷气息,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伤口深处,阻碍着修复。
这就是硬抗的代价。
没有神通疗伤,没有丹药辅助,只能靠身体硬熬。
他想起系统商城。
意念微动,那简陋的半透明面板在意识中浮现。
【宿主:伍小满】
【状态:重伤(中度失血\/多处骨折\/脏器损伤\/毒素残留\/黑暗侵蚀)】
【体魄强度:凡体(轻微强化)-当前衰减67%】
【兑换点:0】
【可兑换商品(根据宿主伤势及环境适配刷新):】
【1.初级气血恢复药剂(加速造血,小幅恢复气血)- 兑换点:15】
【2.筋骨愈合膏(促进骨骼与肌肉愈合)- 兑换点:20】
【3.毒素中和剂(中和常见生物毒素)- 兑换点:25】
【4.驱邪草(微弱驱散阴邪侵蚀)- 兑换点:30】
【警告:宿主当前兑换点不足。请尽快获取资源兑换。】
伍小满:“……”
零蛋。
而且商品价格比初始看到的“初级气血强化”还贵。显然,治疗比强化更烧钱。
怎么获取兑换点?系统没说明。但他有种预感——跟“资源”有关。这个世界的“源”、灵药、矿物,或者……战斗?
他想起之前对抗蜈蚣时,那种生死搏杀间,体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自我锤炼感。难道战斗也能缓慢提升,或者间接获取兑换点?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木门被轻轻推开。
石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糊状食物走进来,一抬头,正对上伍小满睁开的眼睛。
“大人!您醒了!”石虎又惊又喜,几步跨到榻前,碗都差点端不稳。
他看起来比矿洞里时更憔悴了,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但眼神里的关切是真切的。
“嗯。”伍小满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沙哑,“几天了?”
“三天!您昏迷了整整三天!”石虎把碗放在矮凳上,想扶他又不敢碰,手足无措,“感觉怎么样?还疼吗?烧退了吗?我这就去叫老药师!”
“不用。”伍小满叫住他,“死不了。就是……饿。”
这是实话。那股细胞层面的饥饿感,在苏醒后愈发强烈。
石虎连忙端起碗:“这是肉糜混了草药,老药师说您失血过多,得补气血。就是……村子穷,只有普通的山兽肉,没什么灵气……”
伍小满接过碗。
陶碗粗糙,里面的肉糜糊呈深褐色,混着草药的青气,卖相实在不怎么样。但他没犹豫,凑到嘴边,几口就喝了下去。
温热、咸腥、苦涩。
味道堪称恶劣。
但食物入腹,那股饥饿感稍微缓解了一些。他能感觉到,肠胃开始蠕动,微弱的热量从胃部扩散开来。
“再来一碗。”他把空碗递回去。
石虎一愣,随即大喜:“好!好!我这就去!”
能吃东西,就是好事!
趁着石虎去盛饭,伍小满尝试调动体内那微弱的热流,引导着它向受伤最重的右臂和左腿汇聚。过程缓慢得像蜗牛爬,而且每引导一丝,都伴随着剧烈的酸痛和……更深的饥饿。
体修,果然是个烧资源的无底洞。
不一会儿,石虎又端来一碗,还有一小碟腌菜。
伍小满照样狼吞虎咽。
连吃三碗后,那股饥饿感才勉强压下去。身体似乎也多了一丝力气。
“村子……怎么样了?”他放下碗,问道。
石虎神色一黯:“死了七个。伤了几十个。矿洞……封了。长老们说,那洞窟邪门,不能再开。”
“圣使呢?”
“跑了。”石虎咬牙,“那天矿洞里乱成一团,他趁乱从另一个出口溜了。有人看见他往北边去了,可能是回他的‘圣殿’了。”
北边……
伍小满记下这个方向。
“洞里那黑暗……”他缓缓问。
石虎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压低声音:“长老们去看过,说那黑暗……在往外渗。虽然很慢,但确实在蔓延。他们用巨石堵死了洞口,又贴了些祖传的辟邪符,但不知道能撑多久。”
果然。
那东西不是死物。
伍小满沉默片刻,问:“你们村子,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石虎苦笑,“矿洞封了,生计断了。圣使跑了,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带人回来报复?那黑暗……更是悬在头顶的刀。有些人家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想往南边迁。可南边是其他部族的地盘,哪有那么容易……”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眼里满是迷茫和绝望。
就在这时——
“石虎!石虎!不好了!”一个年轻村民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脸色惨白,“村口!村口来了好多人!骑着黑鳞兽,带着兵器!说是……说是圣殿的执刑队!”
石虎霍然站起,脸色剧变:“这么快?!”
伍小满瞳孔微缩。
圣殿的执刑队……
是那个逃跑的圣使搬来的救兵?还是……冲着矿洞里的黑暗来的?
他尝试起身,但刚一动,剧痛就从全身传来,眼前又是一黑。
现在的他,连走路都困难,更别说战斗。
石虎看出他的意图,急忙按住他:“大人!您别动!您伤成这样,不能再打了!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大不了……大不了交出些东西,求他们放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自己都不信。
交出东西?村子还有什么能交的?
人命吗?
伍小满看着他眼中的恐惧和绝望,又想起矿洞里那些拼死掷出火把的村民。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意识深处,系统面板静静悬浮。
兑换点:0。
商品列表里,“初级气血恢复药剂”散发着微光。
怎么才能有兑换点?
战斗?资源?
他目光落在桌上那个空陶碗上。
山兽肉……普通的,没有灵气的肉。
但,也是资源。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石虎:“村子里,还有多少肉?粮食?草药?所有能吃的,能用的,都拿来。”
石虎一愣:“大人,您还饿?我这就……”
“不是吃。”伍小满打断他,眼神锐利起来,“是‘换’。”
“换?”石虎茫然。
“对,换。”伍小满一字一顿,“换我能动,能打的——本钱。”
他想赌一把。
赌这个坑爹系统所谓的“获取资源”,不仅仅是战斗,也包括……最原始的物资交换。
石虎虽然不明白,但出于对伍小满的信任和眼下绝境的逼迫,他一咬牙:“好!我这就去拿!”
他转身冲出门。
伍小满靠在土墙上,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喧哗声、黑鳞兽的嘶鸣声、还有村民惊恐的哭喊。
手指缓缓收紧,攥住了身下粗糙的兽皮。
伤?
痛?
饥饿?
黑暗?
圣殿执刑队?
来吧。
都来吧。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缠满布条的右手上。
然后,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个染着血沫的、近乎狰狞的笑。
“想趁病要命?”
“老子这副骨头……”
“可是三块五的稿费换来的。”
“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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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强烈的“以物易物”意愿及生存需求……】
【正在判定资源价值……】
【判定通过。】
【资源兑换渠道临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