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顾默将厚厚一叠装订好的方案书放在紫檀木桌上。
王管事脸上堆着期待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拿起最上面一本总纲翻阅。
然而，仅仅几页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转而变成了一种极度的茫然。
他眉头紧锁，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仿佛在默念天书。
“顾馆长…！”
王管事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他指着方案书上诸如基于多邪祟规则耦合的贫地生态重构可行性研究。
利用汲地祟高能通量构建系统能量核心的拓扑模型。
规则稳定锚对底层信息扰动的屏蔽与再定向协议之类的标题，声音干涩。
“这些词句，分开来老朽似乎能猜个一二，可合在一起…实在是…实在是…”
他“实在是”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最终颓然放下方案，苦笑道。
“顾馆长，您就直接告诉老朽，这法子，到底成不成？需要多少金子，多少人手？”
顾默对于王管事的反应并不意外，他平静地开口，用最直白的方式解释道。
“王管事，简单来说，我们不再试图杀死荒地里的所有邪祟。”
“什么？”王管事眼睛瞪圆，“不杀死？那如何耕种？”
“我们利用它们的规则。”
“让吸水的邪祟成为我们的水库，让破坏土壤的邪祟为我们翻土，让散播毒菌的邪祟处理废物。”
“我们将它们变成这片土地的一部分，让它们按照我们的制定的规则，为滋养土地服务。”
王管事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
“这…这简直是驱虎吞狼，不，是驯虎为牛啊！这真能做到？”
“理论模型成立。”顾默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所需物资清单已在附录中列明，首批投入约需八万两黄金，主要用于采购特制星纹银、导能紫铜及构建规则稳定锚的核心材料。”
“人手方面，我镇邪馆主力即可，西北军需提供护卫及部分劳力。”
王管事看着顾默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咬牙：“好！就依顾馆长！王某这就去筹措！望顾馆长马到成功！”
顾默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留下王管事对着那叠天书发呆，心中既是期待，又是忐忑。
……
数日后，荒地边缘。
与顾默初次勘察时相比，这里已然大变样。
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被清理出来，作为临时指挥和物资堆放的中心。
数十名镇邪馆队员在陈九的吆喝下，正将一箱箱闪烁着银光的材料、一桶桶气味刺鼻的特制药剂从马车上卸下，分门别类码放整齐。
“顾哥，你来了！”陈九抹了把汗，迎了上来，指着周围。
“按你的清单，第一批材料都在这儿了！兄弟们也都准备好了，家伙事都检查过了，就等你下令！”
顾默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是虽然疲惫却充满干劲的眼神。
他点了点头：“辛苦了，按预定方案，开始布设一级能量引导网络。”
命令下达，整个营地瞬间如同精密的仪器般运转起来。
顾默亲自踏入那片死寂的荒地。
他站在一处不断渗出浑浊粘液、散发着腐臭的地缝旁。
这是一个小型的腐沼祟源头。
源头，其不可改变的规则是接触有机物即分解并转化为淤泥淤积。
顾默指挥队员在其下游方向，打下三根刻满强化引导符文的银桩。
“腐沼祟的规则是分解淤积，我们不强阻，而是利用其必然发生的淤积行为，去填充和覆盖那片因铁蚁祟规则而过度疏松、无法保水的区域。”
顾默对李婷婷解释。
“铁蚁祟的规则是接触土壤结构必进行物理性破坏与松动。”
“这些邪祟的规则是绝对的，不可转变的，只要我们利用得好，往后就省很多事。”
此刻，腐沼祟被引导来的淤泥，恰好覆盖在铁蚁祟破坏后的疏松土壤上。
形成了一个物理性的覆盖层，既利用了铁蚁祟的松土能力，又用淤泥防止了水分过快蒸发。
两种绝对规则的碰撞，在顾默设计的渠道内，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破坏与淤积的平衡。
另一处，面对聚水石祟规则。
顾默的方案更为精妙。
他让队员不是移走石头，而是以特定几何阵列，将数块聚水石祟半埋，环绕着一根中空的、铭刻着水汽亲和与极限渗透复合符文的特制银桩。
“这根汲水银桩的作用是在巨大水汽压差下，可引导水分子单向渗透。聚水石祟吸水的规则越强，其周围越干，与外界压差越大，银桩从更远处汲取水汽的效率就越高。”
顾默每安装一个装置都会解释其中的原理。
本质上，顾默是利用聚水石祟的吸水规则，将其变成了一个强大的抽水泵的动力源。
被银桩汲取汇聚的水分，再通过预设的管道输送到需要的地方。
这是规则联合现代科技的利用。
虽然顾默拥有完整的理论，但实际操作过程极其艰难。
规则之间的冲突并非能量冲突，而是逻辑和权柄的碰撞。
布置时，铁蚁祟的破坏规则会意外波及银桩基座，导致引导失效。
时而，聚水石祟的吸附规则过于强大，短暂地压制了银桩的渗透作用混乱，导致水流中断。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
能量的引导并非一帆风顺，两种邪祟的规则力场存在细微冲突，时而导致能量回路过载，银桩发出刺耳的嗡鸣，甚至出现裂痕。
顾默不断测算、调整符文的角度和输入的能量强度，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寻找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工作，众人疲惫不堪，材料消耗飞快。
夜晚，篝火旁，陈九啃着干粮，看着堆积如山的材料消耗记录，忍不住凑到顾默身边，压低声音。
“顾哥，这法子是真神了！可这花钱也如流水啊！”
“照这个消耗速度，西北军那十七八万两黄金，怕是不够填啊！”
顾默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淡淡道：“陈九，你看的是眼前投入，我看的是未来十年，甚至更久。”
他指向黑暗中那片正在被改造的土地。
“一旦这个生态网络建成，规则稳定成功运转，这片土地将不再是需要不断投入巨资镇压的包袱，”
“而是一个能够自我维持、自我优化的良性资产。”
“届时，维护成本将降至极低，而我们镇邪馆，作为唯一掌握其核心技术和维护方法的存在…！”
顾默没有说完，但陈九已经恍然大悟，他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声，响得吓人。
“我懂了！顾哥，到时候这片地就等于攥在咱们手里了，西北军想让它一直产粮，就得一直靠咱们。”
“这哪是花钱，这他娘的是在下金蛋的母鸡身上投食啊，顾哥眼光太长了。”
顾默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脑海中已然在推演下一步规则稳定的构建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