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安的话让周默放在膝头的手猛地攥紧。
这人怎么把家国大事全裹在“利益”里！
“纪先生这话，倒把路走窄了。”
周默忍不住气道：“商人逐利没错，可利也要分大小。东北是什么地方你我都很清楚，抗联能给你什么？撑死了再加点从鬼子那缴的旧枪，可国府能给你的绝对是真金白银！再说你不考虑自己，难道也不考虑山城更多苏家人吗？你真要为了一时的利益，将家人的安危也不顾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那你们大可试试。”
纪平安眼睛微眯，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冷声道：
“我外公和母亲在山城，我自是希望他们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可若是哪天他们出了什么意外。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我纪平安别的本事没有，手里的渠道拉起百十支队伍还是轻轻松松的。
“若是惹急了我，大不了我可以倾尽所有支援红新军，你们说，国府会不会很头疼？”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赵坤和周默的火气。
他们此行的第二要务就是“稳住纪平安，不让他倒向红新军”，若是真把他逼急了，让他彻底跟抗联绑在一起，他们的任务就算彻底失败了。
赵坤拉住周默不让他说话，强挤出笑脸安抚道：“纪先生说笑了！苏老先生和苏夫人在山城过得好好的，谁敢动他们？国府只是想请您回去共谋大业，绝没有别的意思。”
周默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意气用事，压下心头火气附和道：“是啊纪先生，刚才是我说话失了分寸，您别往心里去。”
赵坤扬着笑脸温声道：“若是您暂时不愿回去也没关系，兵工署的职位我们会一直给您留着，这期间生意也能谈嘛。您有武器弹药，国府有需求，咱们可以合作。您出货国府付钱，国府绝不会亏待您。”
纪平安笑了，重新端起搪瓷缸：“这话我爱听。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回去我早晚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即便我没回去咱们都生意也是可以做的嘛。国府要什么武器、要多少弹药，列个单子给我，我给你们报价。”
不过话锋一转，他又幽幽地说：“不过有件事得先说清楚。我只负责出货，至于货要怎么从东北运回去，那就要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赵坤和周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纪平安把运输的难题推给他们，等于让他们承担最大的风险啊。
“纪先生，” 赵坤先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刚才您说运输的事要我们自己想办法，我们也明白您的难处。只是您看从安城到江城这一路，鬼子查得太紧，我们带的人手有限，要是真遇上巡逻队，这批货怕是要折在半道上。”
“您看能不能让您背后的渠道通融一下，直接把货送到江城？您放心，运费我们照给，还能多付两成辛苦费，只要货能安全到，价钱都好说。”
纪平安却油盐不进地摇头：“抱歉，不能。我的渠道目前只做东北的生意，不能出去。”
赵坤还想再争取：“纪先生！只要您能通融，将来国府肯定记您的情，苏家在山城的生活也肯定会更优渥……”
纪平安眼底浮现出冷意，都这时候了还拿他家人威胁他。
国府的人还真是习惯了这种作风。
“赵先生，” 纪平安打断他的话，“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货我能给，价钱也能谈，但运输的事我管不了。你们要是能运走，咱们的生意就成；要是运不走，那我也无能为力。”
赵坤和周默见纪平安坚决，而他身旁的警卫都手已经按到了枪套上，两个人眼中都浮现出了无奈。
能让他同意出货，已经算是完成了一半任务。再逼迫下去，怕是他们俩都不能活着离开安城了。
赵坤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纪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需要先同上级沟通下，再同您详谈。”
纪平安颔首，对崔天摆摆手：“给赵先生和周先生安排个住处，两位一路辛苦先歇两天，等想好了要什么货，咱们再细谈。”
赵坤和周默起身道谢，转身往外走。
临出门前，赵坤回头看了纪平安一眼，眼神里满是复杂。
这个人看似年轻，却比他们想象中难对付得多。
情报之前不是说他只是个毛头小子，性子急躁吗？
现在看起来，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国府所用，迟早会成为大麻烦。
出了指挥部，赵坤和周默跟着崔天去了临时下榻的地方。
等崔天离开，周默凑近赵坤身边轻声问：“这纪平安油盐不进，咱们现在怎么办？”
赵坤目送崔天离开，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纪平安虽没松口交渠道，但答应做生意至少没彻底倒向抗联，这已经算完成一半任务了。”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情况报给上级，看看上面怎么定吧。”
情报层层传递到了山城。
沈啸林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看着面前摊着份刚译出的电报眉头紧锁。
旁边的副官垂手站着，大气不敢出。
从拿到电报至今，沈局长已经沉默了足足一刻钟。
沈啸林是谁？
执掌军统多年，见惯了刀光剑影，连日军特务机关的反扑都能面不改色应对，可此刻看着电报眉头就没松过。
许久后，沈啸林长长出了口气。
按照当初金陵的情况来看，这个纪平安背后的渠道虽然厉害，但也就那么回事。
他没有多在意。
可这才多久。
这个小子竟然连坦克都弄到手了。
而且还是连日军都抵抗不住的坦克。
靠着这些坦克和他的那些火炮，硬生生将伪满的省会都打了下来。
这么强大的武力若是真的倒戈向红新军……他们怕是大势将去啊。
沈啸林霍然起身，带着电报去找委员长。
这事如何处理，还是让委员长来做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