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航慢慢收回了手，将药膏的盖子拧好，放在茶几上，这个动作让他有了片刻的缓冲，去压下心头的翻涌和那股不好的预感。
“好，不骗你。”左航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也更稳，每一个字都像是掂量过，他知道，简单的解释已经不能打消韩北的顾虑和疑心。
“最开始，是。我接近你，是因为你的身份，因为你是韩家的人，因为……你是我能想到的，撬动局面的最快途径。”
“我没什么可辩解的，那些话是真的，最初的动机也是真的。”左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是豁出一切的、近乎狼狈的坦诚。
“可我算错了。我算准了人心，算准了利益，算准了每一步棋的得失，唯独没算到……我会把自己算进去。”
他看见韩北交叠的手臂几不可察地绷紧，但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眼神更冷了些。
“韩北，我承认我手段不干净，心思不纯粹。我走惯了夜路，算计成了本能。可我对你是真的，想护着你也是真的。这条路太黑，到处是泥沼和陷阱，我不想你沾半点脏，不想你被这黑暗拖下水。我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干干净净地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被我护得严严实实。”
“我不是在向你解释我的初衷，那没什么可洗白的。可能我这人就自私吧。喜欢的东西，就恨不得牢牢攥手里，藏起来。”
“如果这样还是错了……那你恨我，我也认了。但你别把自己当成谁的棋子。你从来不是。你只是我想攥在手里护着的人。”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坦诚，甚至带上了平时绝不会轻易流露的粗粝与脆弱。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有内里最真实、最滚烫的情感，赤裸裸地摆在韩北面前。
换做以往，他这般剖白心迹，足以撼动韩北的心防，让他哪怕再生气，也会软下心来。
可此刻，左航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像石沉大海，没能在韩北心里激起半点涟漪。
果然……戏一旦看穿了，就很难再入戏了。
韩北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嘲讽。
“左航。”
韩北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里的左航，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伤：“小风被周晓阳抓走欺负的时候，你就在不远处看着，对吧？”
“我在海城埋的那些暗桩，是你找人做掉的，对吗？”
“还有……”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赫然是定位追踪的界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他这几天的所有行踪。
“这个定位器，从我去监狱接你出来的那天起，就被你装进去了，对吧？”
左航的脸瞬间白了，刚想开口辩解，就被韩北打断。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韩北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自嘲和失望，“我不仅知道，我还故意带着它跑了这么久，看着你每天在后台盯着我的行踪，看着你因为我见了谁而暗自不爽，看着你用这种方式把我圈在你身边。”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左航，我承认，我喜欢你的控制欲。喜欢你把我护在身后的样子，喜欢你为了我不择手段的狠劲，甚至喜欢你看我的时候，眼里那种志在必得的占有欲。这些都让我觉得，我是被你在乎的。”
“可是，”韩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我喜欢你的控制欲，不代表我能接受你的欺骗！我可以让你管着我，可以让你替我做决定，甚至可以让你把我绑在身边，可我不能忍受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耍！”
韩北的话，一刀精准地捅进左航最没防备的地方。把他所有的伪装和辩解都撕得粉碎。
左航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他看着韩北那双冰冷、失望到极致的眼睛，感觉自己正一寸寸裂开。
“韩北，那些事……”左航试图组织语言，想解释小风那次是权衡下的不得已，想说明清除暗桩是因为那些人暴露了。想辩白定位最初是为了保护他……
但韩北没给他机会。
他往后退了一步，就那么一小步，却像是划下了一道天堑。
“左航，你的机会，用完了。”韩北声音很轻，却把他所有没说完的话都堵了回去。
左航僵在那儿，看着韩北苍白却异常决绝的脸，心脏疼得喘不上气。
“左航，被人算计，我认。是我自己蠢，技不如人，我也认。这个跟头，我栽得心服口服。”
他停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很淡的自嘲：“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心里装的是你的局、你的算计，而我……”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可左航听懂了。
韩北想说的是，他心里装过的，曾经是他。
“可我还是……把别人推开了，陪你走了一段没结果的路。时间不长，但……够我记一辈子了。”
他抬起头，目光又落在左航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左航心口发闷。
“左航，以后……别再见了。”
说完，韩北慢慢转身，走了，脚步没有半点犹豫。
韩北转身的瞬间，左航觉得自己的世界“轰”的一声，彻底塌了。所有的理智、算计、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韩北！”左航身体比脑子快，几步冲上去，一把将韩北扳过来，强迫他面对自己。
“放手。”韩北盯着他。
“我不放！”左航手指收得更紧，这个曾经运筹帷幄、从不露半分脆弱的男人，此刻卸下了所有铠甲，只剩下最狼狈的恳求。
“韩北，我承认我错了，错得离谱。那些算计、隐瞒，我没什么可辩解的。但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棋子，从来没有。”
“左航，给自己留点体面。”
体面？左航想笑，却觉得眼眶酸涩得厉害。他在韩北面前，早就没什么体面可言了。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后来管不住自己动了真心，现在老底被掀了个底朝天……他早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