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要做得真，才能骗过人。”
“韩北……他是一把好刀。”
“用得好，可以扎进韩家最要害的地方。”
……
原来是这样。
非常手段？
韩北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原来那些深夜里抵心的温存，那些为他挡下风雨的坚定维护，那些一点点融化他冰封壁垒、让他敢于交付软肋的瞬间，全都是左航精心策划的非常手段。
原来他贪恋的每一份温度，心动时每一次恍惚的沉溺，以为是救赎的双向奔赴，在左航眼里，不过是一场需要足够逼真的戏码。
——而他韩北，从来都不是和他并肩的人，只是那条需要被钓上钩的，警惕又愚蠢的鱼。
韩北就那么僵僵地站着，完全无法消化这劈头盖脸的冰冷事实，他手脚冰凉，脑子里嗡嗡作响，左航的话，扎得他心口一阵阵发麻。
疼吗？……已经不是疼了。
原来，心脏疼到极致，不是撕心裂肺，而是连疼都感觉不到的麻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彻底碎成了粉，连带着痛觉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周晓俊慢悠悠地走过来。
石川反应极快，几乎在脚步声靠近的瞬间就侧移一步，结实的身躯像一堵墙，挡在了韩北和周晓俊之间，眼神警惕地盯着周晓俊。
周晓俊在石川面前停下，没硬闯，只是隔着石川这道人墙，目光落在韩北握紧的拳头上。
“看来……不小心看了场不该看的戏？”
韩北没动，也没回头，像是根本没听见。
周晓俊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听着像是解释：“韩北，这次可真不是我安排的。我约你喝茶是这儿，可没算准左航和我家老爷子也挑了同一时辰、同一地界谈事。这巧合……啧，连我都觉得有点意思了。”
他顿了顿，观察着韩北的背影，压低了些声音，话里透着股假惺惺的坦诚：“所以，你刚才看见的、听见的……可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纯粹是……缘分，或者说，是你运气太好。”
韩北依旧没反应，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他的脑子依然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无声却致命的对话里，对周晓俊的聒噪充耳不闻，或者说，是根本无力，也无意去应对。
周晓俊等了几秒，没得到任何回应，目光闪了闪，看了那亭子一眼，他听不到远处亭子里的谈话，那么远的距离，除了水声风声，什么也传不过来。他本能地认为韩北也一样听不到。
只是看到左航和自家老爷子在一块喝茶，足以让韩北变成这样？
周晓俊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韩北对左航的在意，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看见他和自家长辈见面就崩溃的地步？
石川心里也急，老板这状态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可他不敢问，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片刻后，韩北才抬起眼帘。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转过身看着周晓俊问他：“周晓俊，喝酒吗？”
这话一出，别说周晓俊，连石川都愣住了，看向韩北时，满眼都是惊诧。
他上下打量着韩北，试图从那片过分的平静里找出点破绽，但韩北掩饰得太好，或者说，是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什么情绪都看不透。
“喝酒？”周晓俊慢悠悠地重复，脸上又挂起那副玩味的笑，“韩二少爷，这刚打完架，转头就约酒……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该不会是想着把我灌醉了，再套麻袋打一顿吧？”
“没那闲工夫。”韩北回答得干脆，甚至有些不耐烦，“去不去？不去算了。”
他说着，作势就要走。
“哎，别急啊。”周晓俊上前半步，挡住了点去路，笑容加深，“去，当然去。韩二少爷主动约酒，机会难得，我怎么能不给面子？”
韩北对他的应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对石川吩咐：“你先回去。我跟周大少爷去喝两杯。”
“老板！”石川急了，满脸不赞同。让老板单独跟周晓俊这个危险人物在一起？还是在刚撕破脸之后？
“回去。”韩北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明确的命令，“把脸上的伤处理好。告诉王强，替我去医院看看小风，如果他的伤好了，就带他回家休养。”
这话听着是寻常的关心叮嘱，但石川跟在韩北身边久了，几乎是在瞬间就捕捉到了那平静语调下不同寻常的意味。“这样的嘱咐老板出门前明明亲口告诉过王强了！小风的伤好了就带他回家——回家？……石川心头猛地一跳，抬眼看向韩北。
韩北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对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石川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叮嘱。老板是在告诉他，准备撤离的信号，海城这里，或者说，左航提供的这个住所，已经不再是安全的地方，
“是，老板，我明白了。”石川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没再多问一个字。他知道，老板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安排。
“看来韩二少爷是真心想喝酒了，连贴身保镖都遣走了。”
周晓俊笑了笑，心里的疑虑反而被更大的兴趣取代。韩北越是这样反常，他越觉得有意思。
“行啊，”周晓俊爽快地应下，也对自己身后的保镖摆了摆手，“阿天，你也回去。我跟韩二少爷……单独喝两杯。”
阿天只得躬身退下，离开前警告地看了韩北一眼。
等两人离开，韩北看着周晓俊，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走吧。”然后便率先迈步，朝着茶苑的大门口方向走去。
“韩北跟我喝酒，不怕左航知道了，心里不痛快？”
“你不就喜欢看他不痛快吗？”
周晓俊挑了挑眉，嘴角微微扬着，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这里是海城，是他的地盘，他不怕韩北耍什么花样。
更何况，韩北和左航之间显然出了问题，这对他来说，是天赐的良机。即使想利用他周晓俊做些什么，在海城，一个韩北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更何况，他也确实想看看，韩北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可他终究是小看了韩北。
小看了这个在陆城韩家那种环境里长大，见识过人心鬼蜮的韩家二少爷，在彻底心冷之后，所能展现出的决断，心机和……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