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脸色惨白，瘦得脱了形，也挡不住那股子破碎又惊心动魄的劲儿，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明明没什么剧烈的情绪，却总让人觉得里面藏着一片望不到底的星空。
尹道元叼着半截烟，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粗鲁地解开韩北胸口的绷带。
伤口缝合处已经结痂，但边缘仍有些红肿。
他拿起一瓶气味刺鼻的消毒药水，倒在纱布上，毫不客气地擦拭着。
“嘶……” 韩北身体因药水刺激本能地绷紧，带动了腿上的伤处，又是一阵磨人的疼。
尹道元却像没看见他的反应，反而啧啧两声，粗糙的手指划过他锁骨下方一处刚刚愈合的浅疤：
“瞧瞧这身皮肉，” 尹道元的语气带着一种市侩的赞叹和兴奋的情绪。
“真是老天爷赏饭吃！这么往死里折腾，都还能留个囫囵样儿，底子是真他娘的好！”
他的手在韩北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紧致流畅的腰腹线条上扫过，又落到那张惊人轮廓的脸上，贪婪和估价般的精光在他眼中毫不掩饰地闪烁。
“这要是留道大疤多可惜？啧啧，影响身价……”
韩北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尹道元，眼中那被冒犯后的不爽一闪而过。
韩北那种沉郁的压迫感，无声笼罩过来，让尹道元莫名发怵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手指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一个月了。
最初从海里捞起韩北时，只当是个半死的漂亮货，转手卖给有特殊癖好的买家，绝对是一笔横财。
即使救不活，在扔回海里喂鱼，也不算亏本买卖。
可随着治疗的深入，尹道元心里那点市侩的算盘珠子，开始打不下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越来越浓，挥之不去的寒意。
这家伙的眼神，太他妈的凌厉了！那不是装出来的凶狠。每次被他盯着，尹道元都感觉后脖颈发凉，仿佛下一秒那眼神就能化作刀子捅过来。
那是一种本能威压，即使对方重伤在床，也足以让普通人胆寒。
还有他那绝对的实力派身体，
简直太抗造了！
黑市搞来的那些猛药，剂量搁一般人身上早该翻白眼吐白沫了，他却只是瞳孔收缩得更深，身体偶尔无意识地抽搐几下，除此之外，竟硬生生扛了下来！
就连高剂量的镇痛剂在他身上效果大打折扣，仿佛他的神经天生就比常人更能承受痛苦。
最让尹道元晚上睡不踏实的是，即使在最虚弱沉睡的时候，韩北身上也隐隐透着一股非人的警惕。
好几次，尹道元靠近给他换药时，手指还没碰到绷带，黑暗中那双眼睛就会毫无征兆地突然睁开！
那眼神，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到极致的清明，仿佛从未真正睡着。
那瞬间的压迫感，每次都让尹道元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好几次都差点把手里的药瓶砸在自己脚上。
尹道元现在完全是硬着头皮在硬扛。
为什么？因为他投入的成本太大了！进口的钛合金板子，黑市上价比黄金的特效药，还有这一个月的精心照料……所有的利益都死死地拴在了韩北这条命上。
他不能退缩。
“咳咳……” 尹道元干咳两声，强行压下心底的惊悸，用沾着药水的纱布，胡乱地在韩北的伤口上抹了两下，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虚张声势的凶悍：
“瞪什么瞪？！老子救了你这条命！要不是我尹道元大发慈悲把你从阎王殿捞出来，你早他妈喂了八百回鱼了！现在这副鬼样子，也就老子还把你当个宝贝疙瘩拾掇拾掇，想着给你找个好下家，让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懂不懂感恩？！”
尹道元骂骂咧咧地重新缠好绷带，完事，顺手在韩北肩上拍了一巴掌，检查绷带是否合适，只是他得力道不轻。
韩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依旧沉默。
“师傅，我们回来了。”门被哐当一声推开，阿猫阿狗，挤了进来。
“嚷嚷什么？！没看见老子在忙？！” 尹道元没好气地朝他们吼了一嗓子，正好借机发泄刚才的憋闷。
阿猫阿狗这才注意到里屋的床上，那个一直躺着的人竟然坐了起来！两人的视线下意识地投过去，正好撞上韩北扭头朝他们看过来。
两人瞬间噤声，眼睛瞪得溜圆，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哇……” 阿狗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只剩下气音的惊叹，嘴巴张得老大，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他坐起来了……还，还真的……比手机里的电影明星还……好看……” 他语气里是纯粹的，少年人未经世事的惊叹，带着一种发现奇珍异兽般的兴奋，完全没有尹道元那种令人作呕的估价意味。
尹道元嗤笑一声，得意地弹了弹烟灰，仿佛阿狗的惊叹印证了他的眼光：
“废话！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看走眼过？这可是老子花了大价钱，下了血本才保住的顶级货！是要卖给王老板的！你们俩毛头小子懂个屁！”
韩北对三人的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他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冷。
“喂……” 阿猫胆子稍微大了一点，或许是韩北看向窗外的姿态削弱了一些压迫感。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油纸，露出里面一只油光锃亮，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鸡腿。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少年特有的，笨拙的善意和讨好，小心地递到韩北面前：
“你……你饿不饿？刚……刚出锅的，还热乎呢……我，我偷偷留的。”
韩北的目光终于从窗外移开，落在了那个油乎乎的鸡腿上，又缓缓上移，对上阿猫那双黑白分明，写满了期待和一点点紧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