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一个月的杀戮，让陆瑶变了一个人。
石寒没有再给她新的目标。他在暗中观察了她三天。
这三天里，陆瑶每天都规律地起身，练刀，修炼《天地风云掌》，然后打坐。她的作息精准的像一座时钟，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吃饭的时候就吃饭，睡觉的时候就睡觉，手上沾染的血腥和记忆里的惨叫，再也无法影响她分毫。
她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如今沉淀着如深渊般的寂静。曾经属于乾坤宗大小姐的天真与迷茫，已经被彻底洗刷干净，只剩下纯粹的坚定和冷漠。
石寒知道，淬炼完成了。这把刀，终于磨出了最锋利的刃。
这天清晨，石寒将一份卷宗放到了陆瑶面前的石桌上。
“最后的考核。”
陆瑶拿起卷宗。封面上写着三个字：春风堂。
她翻开卷宗，里面的信息并不多。春风堂，兆京城内着名的慈善组织，堂主是一位蕴灵境后期的老修士，道号“善丈人”。此人乐善好施，在城中名声极佳，春风堂常年收养孤儿，救济贫民。
陆瑶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石寒用朱砂笔写下的几行小字，情报显示，春风堂的一切都是伪装，其下必有滔天罪恶。
“我要你独立查清春风堂的真相，然后，处理掉它。”石寒的声音没有起伏，“这是你的毕业考核，我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明白。”
陆瑶合上卷宗，平静地回答。没有疑问，没有迟疑。
当天下午，兆京城春风堂的门口，来了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孤女。她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年纪，眼神里带着怯懦和对未来的恐惧。
春风堂的管事见多了这样的孩子，简单询问了几句，得知她是从战乱地方逃难而来，家人都死光了，便叹了口气，将她领了进去。
这个孤女，自然就是陆瑶。
她没有选择直接打上门。经历了一个月的追踪与刺杀，她早已明白，莽撞的行动是最低效的。她运转《寂静如林功》，将自己的修为和气息完全收敛，伪装成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少女。她的演技毫无破绽，成功混入了春风堂。
接下来的日子，陆瑶表现得乖巧听话，每天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吃饭、识字、做些杂役。她的话很少，总是默默的躲在角落，但她的眼睛，却在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她很快发现，所有被收养的孤儿，无论男女，每天晚上都会被要求喝下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管事说这是强身健体的补药。孩子们不懂，只觉得味道很苦，但为了不被责罚，都乖乖喝下。
陆瑶在一次领药时，故意“不小心”打翻了药碗，然后趁着混乱，用指甲沾染了一些药汤的残渣。
晚上，她回到自己的通铺，将指甲里的药渣刮出，仔细辨别。她如今对药理毒理虽不算精通，但石寒教过她一些基础的辨识法门。她很快就分析出，这药汤的成分阴寒，长期服用，会慢慢地侵蚀人的神魂，使其与肉体产生剥离。
这不是补药，这是慢性毒药。
陆瑶的心沉了下去。她不动声色，继续潜伏。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她确定所有人都睡熟后，悄无声息地起身。她运转《寂静如林功》，整个人融入黑暗，在春风堂内快速穿行。她根据药汤的气味来源，一路追踪，最终来到了后院一处假山前。
在这里，她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阵法波动。
陆瑶蹲下身，仔细探查，很快找到了被阵法掩盖的入口机关。她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在周围潜伏下来，观察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看到“善丈人”在几个心腹的护卫下，走到了假山前。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修士，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但当他打开机关，准备进入密道时，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了一抹陆瑶极为熟悉的贪婪与残忍。
那是捕食者的眼神。
确认了目标，陆瑶没有再等待。又一个深夜，她避开所有守卫，潜入了假山下的地底密室。
一条阴冷潮湿的通道延伸向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腐朽的气息。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当看清密室内的景象时，即使是已经见惯了血腥的陆瑶，也不由得心头一震。
密室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巨大而邪恶的阵法。阵法的每一个节点上，都摆放着一具孩童的干尸。粗略看去，足有上百具。
这些干尸都保持着临死前惊恐的姿势，他们的天灵盖被外力撬开，空洞的眼眶对着密室的穹顶。他们的魂魄，正被阵法源源不断地抽取出来，化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灰色气流，汇聚到阵法中央。
在阵法的中心，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珠子。那珠子通体漆黑，表面却流转着妖异的光芒。无数孩童的魂魄在其中挣扎、哀嚎，进行着无声的哀嚎。这正是邪道宝物——千魂珠。
而在千魂珠的正下方，一个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身影。正是那个道貌岸然的“善丈人”。
他闭着双眼，正在运转功法，一道道灰色的魂力被他从千魂珠中引出，吸入体内。他身上的气息，也随着每一次吸纳而增强一分。
他修炼的，是依靠吞噬纯净魂魄来延寿增进修为的邪功。所谓的慈善，所谓的收养，不过是为了圈养炼制邪功的“材料”。
查明真相后，陆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密室。
蕴灵境初期，对战蕴灵境后期。
她冷静地评估了自己与“善丈人”的实力差距。硬拼，她没有任何胜算。对方浸淫此境界多年，灵力雄浑，手段诡谲。
她必须创造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陆瑶依旧扮演着那个不起眼的孤女。但一到深夜，她就会潜入地底。她不敢靠的太近，只在密室外围，凭借石寒教她的阵法基础，仔细研究那个邪恶大阵的结构。
她发现这个阵法虽然邪异，但结构并不算复杂。她很快找到了几个负责能量传导的关键节点。破坏这些节点，就能引发阵法反噬。
她也算准了对方下一次吸收魂力的时间。每隔三天，“善丈人”就会进行一次长时间的修炼。
万事俱备。
第三天夜里，当“善丈人”再次开启大阵，准备享受魂力盛宴的时候，陆瑶行动了。她按照计划，在同一时间，用巧劲破坏了她早已确定的三个阵法节点。
嗡！
巨大的阵法猛地一震，原本平稳运转的魂力瞬间变得狂暴。那些被抽取出的孩童魂魄，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带着无尽的怨恨，疯狂地倒灌回阵法中心。
能量反噬发生了。
“噗！”
正在修炼的“善丈人”如遭雷击，一口黑血喷出。狂暴的魂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撕裂他的经脉，重创他的神魂。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下去，瞬间从蕴灵境后期跌落到了初期，并且还在不断下滑。
就在此时，通往地面的密道口，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善丈人”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他亲手收养进来的“孤女”。他脸上的惊愕，迅速被无边的愤怒和怨毒所取代。
“是你……你这个孽障！”他捂着胸口，一边吐血，一边还想用他惯用的那套仁义道德来蛊惑对方，“我收养你们，给你们吃穿，你竟然恩将仇报！”
陆瑶举起了手中的刀。那把普通的制式佩刀，在她手中，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她的眼神古井无波。
“你的‘善’，是这世上最恶毒的伪装。”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今天，就是来撕下你这张皮的。”
话音未落，她动了。
陆瑶以逸待劳，对战身受重伤的“善丈人”。她将这几个月在生死搏杀中学到的一切，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的身法诡异，刀光狠辣，招招都攻向对方的要害。
“善丈人”又惊又怒，他强提一口灵力，祭出一面骨盾抵挡。他试图反击，但体内的伤势让他每一次调动灵力，都如同刀割一般痛苦。
陆瑶完全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她甚至采取了以伤换伤的打法，任由对方一道恶毒的法术擦过自己的手臂，带起一串血珠，她的刀锋却更加精准地在对方大腿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善丈人”怕了。他从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比他还纯粹的恶意。那不是为了修炼，也不是为了延寿，就是纯粹的、要将他彻底抹杀的决心。
“疯子！你这个疯子！”他踉跄后退，想要逃跑。
陆瑶抓住他后退瞬间露出的破绽，脚下发力，身体前冲，手中的刀化作一道流光。
《天地风云掌》第一式——大风起兮云飞扬！
虽然手中用的是刀，但她已经将掌法的势融入了刀法之中。浩大的气势卷起狂风，将“善丈人”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绝望之中，“善丈人”将所有残存的灵力都灌注到骨盾之中，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咔嚓！”
骨盾在陆瑶的刀下，只支撑了不到一息的时间，就应声碎裂。
刀锋没有丝毫停顿，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一颗头颅飞起，脸上满是惊恐与不解。
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栽倒在地。
杀了“善丈人”，陆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走到阵法旁，找到了几个还活着、但神魂已经萎靡不振的孩子，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禁制，将他们带出了密室。
然后，她用火折子点燃了春风堂的一处柴房。
火焰迅速蔓延，将这座伪善的殿堂，连同地下的累累白骨，一同吞噬。
陆瑶没有回头去看那冲天的火光。她带着那几个幸存的孩子，走出了春风堂，消失在夜色里。
当她再次回到石寒面前时，天已经蒙蒙亮。
她身上沾染着血迹与灰尘，左臂的伤口还在向外渗血，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那眼神已洗去所有杂质，只余下纯粹的坚定与锋芒。那里面，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乾坤宗大小姐的影子。
石寒看着她，终于点了点头。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真正的、认可的表情。
“你毕业了。”
他接着说：“你现在明白了，想要守护什么，就必须拥有碾碎一切规则的力量。六扇门的经历只是开始，你的路还很长。”
这场持续数月的残酷教学，至此画上句号。
而陆瑶真正的强者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