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在叫，山在听（九）（终章）
桑植县南部的春天来得早。乡村中心校的梧桐树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操场边上的迎春花绽放出明亮的黄色。王灵芝站在三年级教室的窗前，看着学生们在课间追逐打闹。小念安穿着幼儿园的红色园服，正在滑梯旁和几个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建国的消息：今天县畜牧局来检查，可能要晚点回来。冰箱里有我昨天炖的排骨，热一下就能吃。
王灵芝回复了一个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样的日常对话，在几年前还是奢望。现在，他们终于过上了普通夫妻的生活——虽然李建国依然忙碌，但至少每天晚上都能回家；虽然猪场的事永远处理不完，但至少不用再为债务发愁。
下课铃响起，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冲出教室。王灵芝收拾好教案，正准备去接小念安，校长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王老师，有个好消息！校长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县里要选拔一批乡村教师去省城培训，咱们学校分到一个名额。校委会讨论后，决定推荐你去。
王灵芝愣住了：
对，你教学成绩突出，又有多年的村小经验。校长笑着说，培训回来还要在全县做巡回示范课呢。
王灵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教案的边缘。这个机会来得太突然，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去省城意味着至少一个月的分离，小念安怎么办？李建国能照顾好家里吗？
我......我需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她最终说道。
放学后，王灵芝牵着小念安的手往家走。春风吹拂着他们的发梢，路边的野花星星点点地绽放。那辆白色小轿车停在家门口，李建国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洗车。
爸爸！小念安松开妈妈的手，欢快地跑向父亲。
李建国放下水管，一把抱起儿子转了个圈，水珠在空中划出闪亮的弧线。他看向妻子，眼中带着询问：校长找你什么事？
王灵芝把培训的事说了。李建国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咧嘴笑了：去啊！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可是念安......
我来带！李建国拍了拍胸脯，不就是一个月吗？我能行！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再说了，正好让这小子体验一下他老爸的养猪技术。周末带他去猪场转转，认认咱们家的产业。
小念安一听要去猪场，立刻兴奋地手舞足蹈：我要看小猪！我要喂小猪！
王灵芝看着父子俩闹成一团，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慢慢落了地。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年的分离与挣扎，似乎都是为了这一刻——当机会来临时，他们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支持彼此。
晚饭后，李建国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文件袋：差点忘了，给你看个东西。
王灵芝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份宁乡县实验小学的教师招聘简章。
我托人打听过了，李建国轻声说，你的条件完全符合。等培训回来，咱们就去报名试试。
王灵芝的手指微微发抖。宁乡县实验小学——那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的重点小学。她抬头看向丈夫，发现他的眼中满是坚定和期待。
可是......她迟疑道，猪场怎么办？
猪场现在有专人管理，我在不在都行。李建国握住妻子的手，这些年，你为我牺牲太多了。现在，该我支持你了。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院子里，那辆白色小轿车的漆面反射着柔和的光。小念安已经在卧室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隐约可闻。王灵芝看着手中的招聘简章，一种久违的期待感在心底悄然升起。
第二天清晨，王灵芝早早来到学校。晨光中，校园安静而美好。她站在教学楼前，看着墙上立德树人四个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建国的消息：送完念安去幼儿园了。猪场新产了十头小猪崽，等你回来一起给它们起名字。
王灵芝微笑着收起手机，迈步走进教学楼。走廊里，早到的学生们已经开始晨读，朗朗的读书声回荡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三年级教室的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整个教室映得明亮而温暖。
黑板擦得干干净净，等待着新一天的知识书写。王灵芝拿起粉笔，在黑板左上角写下今天的日期。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熟悉的声，像一首轻快的歌谣，唱响在这春光明媚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