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尧光独自坐在空旷的龙椅上,指尖抚过扶手上冰冷的龙纹。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寂静的大殿金砖上。
“大哥,你我兄弟,何以至此。”
脚步声打破沉寂。萧翰迈入大殿,郑重跪拜:
“臣,参见陛下。”
“这是做什么?”
耶律尧光急忙起身,
“我尚未登基。”
“在臣心中,您已是契丹新君。”
萧翰抬头,眼中映着跃动的烛火,
“见您眉宇深锁,可是为了”
耶律尧光摆手打断,径自走到台阶前坐下,拍了拍身旁位置:
“过来坐。”
待萧翰并肩坐下,他望着穹顶彩绘长叹:
“为了这张龙椅,耶律家是骨肉相残啊。”
“大圣皇帝未称帝时,那耶律剌葛不也曾举兵相向?”
萧翰缓声道,
“您与东丹王之争,已算克制。”
“可我从未想过与大哥相争。”
耶律尧光攥紧拳又松开,
“我一直盼着大哥登基,愿为他驰骋沙场,这些年来母后步步紧逼,逼我上位,但我心里清楚,大哥比我更适合君临天下。”
“尧光。”
萧翰这么久后,再次直呼其名,
“我追随你多年,深知你的雄才大略。既已至此,当思如何振兴契丹。至于东丹王,无论身在何方,定会平安。”
“嗯。”
耶律尧光重重拍了下挚友肩膀,
“往后征伐四方,就要倚仗你了。”
“哈哈哈!”
萧翰朗笑震梁,
“臣必做陛下麾下第一锋刃!”
…
姬如雪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银州官舍承尘。指尖触及身下柔软的锦衾,她唇角不自觉漾开清浅笑意。
“特意送我来这里,真是有心了。”
素手探入怀中摸索,触到那两枚温润玉石时微微一滞——原本的三颗魃阾石,如今只剩两颗静静躺在掌心。她凝视着空缺的位置,眸光微动:
“到底,还是取走了一颗啊。”
窗外传来巡夜更梆,月光如水银般照进。
…
阴山脚下食肆内,李星云摘下面具瘫在长凳上,满脸倦色。
“回来了?”
侯卿推门而入,
“上京之事已了?”
“别提了。”
李星云摆手,
“幸亏林兄留有后手,否则全盘皆输。”
侯卿颔首,侧身让出门扉:
“为你引见一人。”
但见门口立着位黄裙女子,辫子斜搭右肩,猩红瞳孔流转间自带三分妖异。
“这位是?”
“家姐。”
“你姐?”
李星云愕然,
“阿姐不是才是你的姐姐吗?”
“额就是莹勾。”
女子径自落座,翘起二郎腿,
“阿姐是练《九幽玄天神功》走火入魔分裂的人格。”
“原来莹勾尸祖这般漂亮!”
李星云连忙作揖,
“小生有礼。”
“嗯,比那个林远知礼多了。”
“尸祖见过林兄了?那阿姐她?”
“算是消散了。”
莹勾把玩着指甲,
“不过也不算——如今肉身由额主导。除非额愿意,否则她不会再现。”
“尸祖是让耶律质”
“李星云。”
侯卿打断,
“阿姐未灭,只是苏醒之权在我姐手中。她有事相询,我先告退。”
房门合拢的轻响让李星云心头一跳。但见莹勾笑容渐深,他只得干笑:
“尸祖有何指教?”
“莫慌,小事。”
她倾身向前,
“额,看着显老么?”
“尸祖貌美胜二八少女!”
“嘴真甜。”
莹勾满意颔首,
“侯卿额弟年岁渐长,这当姐姐的实在操心。所以额想”
李星云暗忖分明她更令人头疼,面上仍赔笑:
“要给侯卿尸祖说亲?”
“非也。”
莹勾换了条腿,
“是给额寻个郎君,一起管他。”
“哦哦,啊?”
李星云瞠目,
“您说什么?”
“给、额、找、郎、君。”
她一字一顿,
“其实额早年嫁过人,但因练功吓跑前夫,都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见她又手托香腮满面愁容,李星云试探道:
“有何条件?”
“首先要俊朗!武功嘛,至少与额旗鼓相当。”
李星云额角沁汗。
“地位须尊崇,身高得比额高出半头…”
随着莹勾将衣着打扮、体态风度乃至长安家产逐一道来,李星云越听越惊:
“这说的,不就是林兄吗?”
“到底成不成嘛!”
“符合要求的,确实唯此一人,张子凡那家伙,尸祖应该没见过他,那就是林远了呗。”
“就他!”
莹勾拍手,
“这可是你介绍的,你把他叫来,余事不必你操心。”
“尸祖,我怎么介绍了?”
李星云弱声提醒,
“而且,您似乎,打不过他吧。”
“打不过才中意!”
她理直气壮,
“他不是妻妾成群么?多额一个怎嘞!”
李星云无奈扶额:
“我试试看,但不知他身在何处,我找找。”
阴山脚下,林远正从湖中捞起一具树女残骸。
“已是空壳了。”
他指尖轻触枯萎皮肤,
“拔里神玉的尸身当真焚毁了?”
雷符刚贴上树女额头,他忽有所感:
“李兄。”
“林兄,多亏钟小葵,否则耶律倍险些得逞。”
“多备后手总无错,只是,对不起耶律兄啊。”
“不说这些,给你这个。”
李星云递来一捧鸢尾花,
“有人托我转交。”
林远拈花轻嗅:
“有何特别?此地遍生此花,难不成,你对我?”
“我靠,我怎么可能对你一个男的感兴趣,倒是你,刚开始的时候,扭扭捏捏的,说什么喜欢岐王,我当时晚上做梦梦到上茅厕都会被吓醒。”
林远无语的看着李星云:
“陈年旧事休要再提,如雪在银州,有空去看看她,小两口总闹别扭,能不能和我学学?女帝,蚩梦,耶律质舞,三个女人一台戏,我都是游刃有余。”
“切~你整天在外面瞎跑不就是女帝一直欺负你吗?林兄,不是兄弟说你,身体吃得消吗?”
“哈哈哈哈哈。”
二人哈哈大笑,李星云拍拍林远肩头:
“好了,让她和你说吧。”
他迅速离去,莹勾出现在眼前。
“你,恢复真身了。”
“是。”
“找我干什么?”
“说件事。”
莹勾背手踱近,嫣然一笑:
“这花可美?额不好意思直说,才托李星云送你。”
远处传来李星云扶额叹息:
“这算什么。”
“放心,”
侯卿的声音随风飘来,
“林远不会动手,我们先回去,别打扰他们。“
…
“你到底接不接受额?”
“我对你无意。”
“无意?”
莹勾打量自身,
“额不够美?身段不好?这般主动投怀送抱,你竟拒绝?”
“眼下已够烦心,不愿再多牵扯。”
“等降臣回来,额劝她同来,一次得俩总行吧?”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林远攥紧拳头,
“莫再胡闹,让开。”
“偏不!”
莹勾张开双臂,
“难得心动,你非得给个交代!不然,额就用强的!”
“你疯了不成?”
…
待林远跪地痛哭时,莹勾正得意洋洋骑坐他背上:
“早听话多好~若怕女帝不答应,额去长安与她说~”
“无耻之徒!”
“嘿嘿~若由额送花,你必警惕。”
她把玩着残留的花枝,
“这迷魂香可是特制,非毒非蛊,你的长生药不会排斥~”
“你到底要干什么!”
“额要你的心~”
她俯身耳语,
“但,额更想要你心甘情愿~”
林远踉跄扶额,只觉天旋地转:
“你这迷香里掺了什么?!”
“春药啊~”
莹勾歪头轻笑,
“不过你应当克制得住吧?荒山野岭的,额一个姑娘家家,可是没有反抗之力呢。”
话音未落,林远猛然暴起将她摔在地上,纵身跃入湖中。水花四溅间传来莹勾的娇嗔:
“不解风情!哼,额看上的人,逃不脱~”
莹勾回到食肆时,李星云好奇凑近:
“成了?”
“没呢~”
她撅嘴坐下,
“但额不信钟小葵能留在他身边这么久,额会不如她?”
“那时林兄确实闷骚。”
李星云讪笑,
“如今严肃许多,尸祖没赶上好时候。”
“等降臣回来再从长计议。”
正说着,降臣突然来到后院,
“可算回来了!找到九垓了?”
“嗯。”
“那我该回中原了。”
李星云开始收拾行囊,
“我会常来食肆看望诸位。”
“你就不好奇,九垓里有什么?”
“不好奇。”
李星云刚触到门扉又折返:
“好奇,尸祖,九垓究竟是什么?”
“你凑近些,对了,你是,李唐后裔对吧?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问这个干什么?”
寒光乍现!一只纤手猝然贯穿李星云胸膛。
“袁天罡到死都念着你,连心脏都留给了你。”
降臣抽回血手,李星云急施华阳针封穴止血。
“被真气弹开了,是为了尚未适应这具肉身?”
她瞳孔骤然褪成虚无之色。侯卿与莹勾闪身护住李星云:
“你不是降臣!她在哪?!”
“她?”
降臣指尖轻点心口,
“困在此处。我终能做想做的事了。”
“多阔霍!你竟夺舍降臣!”
“早说过,取下魃阾石她便失去一切,这本来就是我们二人的交易。”
多阔霍垂眸打量,
“这皮相尚可,他应当不会嫌弃吧。”
“为何如此?”
”为何?”
她忽然厉声,
”三百年阴山囚禁,全拜你李家所赐,总要有人承受这怒火。”
“前辈!若您归还降臣,我们必寻两全之法,当年孤岛一战,多亏有您,晚辈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刚才这一击,就当我代先祖偿还您行吗?”
“迟了。”
她突然抱头踉跄,
“我要,杀了你。”
“前辈!杀我必遭林兄怨恨!”
“是啊。”
多阔霍眼神恍惚,
“所以你初入阴山时,我留了情面。但袁天罡,死后仍在布局!若非寄魂思玉丹之躯,我至今蒙在鼓里!”
她猛然抬头,
“唯有你死,方能破局!李星云——你必须死!”
莹勾眸中血色骤凝:
“果然被她料中,这烂摊子还得额来收拾!”
红影闪动间已与缠斗在一处。侯卿与李星云正要援手,却被两道身影拦住去路。
“二位,还请作壁上观。”
“又是你们!”
李星云怒视突然现身的周胜与郭子豪,
“林远到底要干什么?!”
“不知。”
周胜沉腰立马,
“只知殿下苦心救出前辈,绝不容尔等坏事。”
郭子豪折扇轻摇截住侯卿去路:
“久闻尸祖泣血录玄妙,今日讨教。”
“李星云!”
侯卿骨笛荡开三枚银针,
“速战速决!若待林远赶来,局面更难收拾!”
“我知道,只是。”
李星云真气奔涌,
“是你们步步相逼!”
“非是相逼。”
周胜拳风刚猛如雷,
“前辈要杀你,殿下必不忍。但你们欲伤前辈,我等唯有得罪!”
另一边战局更烈。莹勾红袖翻飞间尽是杀招,多阔霍虽初占肉身,三百年修为仍令整座食肆梁柱震颤。每一次掌风相接,莹勾都觉气血翻涌——这老家伙竟强横如斯!
“呃!”
多阔霍突然抱头踉跄。无数记忆碎片如毒刺扎入灵台:少女在月下习武的倔强,公主思玉丹为了羽灵部毅然决然的离去,还有,她在雪山上的怒吼:
“请降下神罚!”
——是降臣的残魂在反抗!
莹勾的赤足踏碎青砖,周身死气如墨龙翻涌。多阔霍操控的降臣之躯翩然后撤,五指虚按间竟扯下整片屋檐掷来。木梁裹挟阴山灵气,竟在空中化作九条黑蟒!
“三百年修为,不过如此!”
莹勾长啸破空,长裙骤然碎裂,空中无数咒文游动间结成死气鬼相,与黑蟒当空对撞。
“轰——!”
气浪掀飞半座食肆。侯卿的笛子正点中郭子豪璇玑穴,见状急旋笛身,闪避如涟漪荡开的碎木。周胜的撼山拳与李星云的拳头硬撼一击,两人脚下的地皮层层掀起。
“噗!”
莹勾呕出黑血,臂膀浮现蛛网般的裂痕。多阔霍乘胜追击,降臣的容颜在阳光下无比耀眼,左手结出萨满咒印,右手使出阴气准备轰出。
“老家伙!”
莹勾瞳孔骤缩,
“你连她的武功都可以使用!”
电光石火间,无数记忆洪流冲破禁锢:
少女在戈壁滩追逐海东青,发间银铃清脆;
被奉为圣者后,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来到,说可以教自己如何更好的使用五运六气。
第一次炼成灵胤时,在他面前雀跃。
“袁天罡!”
多阔霍突然抱头惨嚎,降臣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拍向自己天灵盖。莹勾窥得破绽,死气凝成血刃直刺心脉!
“住手!”
雷霆骤临!林远的身影撞破漫天烟尘,天殇剑精准点中血刃。莹勾被震飞三丈,惊见他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翻涌着滔天烈焰:
“谁准你们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