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突然踹飞脚边的石子:
“狗屁《九幽玄天神功》!陆柄,那秘法有什么用?”
“说是能屏蔽痛楚。”
陆柄被飞溅的碎石划伤了脸,
“助王妃渡过离魂之劫。”
“放她娘的屁!”
林远扯开衣领,用手揪着里面的衣服好让自己消气。
“拔里神玉的尸首呢?”
“已经被契丹士兵带走,应当是烧毁了。”
“死了好,去找个将死的大星位女子。”
林远眼底闪过寒光,
“要心脉未绝的,吊住命就可以。”
陆柄尚未反应过来,只见林远周身泛起波纹。一道红衣虚影盈盈下拜,发出只有灵体才能听见的脆响。
“助她破障。”
林远指向被黑雾吞噬的耶律质舞。
“殿下在跟谁说话?”
这一幕实在太过恐怖,在陆柄眼里,林远完全就是在和空气对话。他凝神细察,终于感知到那团人形能量。
“我在阴山西边遗迹里捡的女鬼。融进灵胤挺好用。”
陆柄按刀的手青筋暴起:
“怨灵附体恐伤神魂,不如请萨满除掉。”
“用不着。”
林远屈指弹出一缕金芒,
“苏月裳,去。”
红衣如血渗入黑雾,耶律质舞突然发出凄厉尖叫。
林远将手伸入怀中,捏下金饼边缘的一小块扔给陆柄:
“去买些吃食。”
“是。”
陆柄攥着那角金饼退入树林,回头时瞥见林远正对着空气低语。陆柄想起漠北关于鬼巫的传说,他有些害怕,林远,该不会真的有养鬼的打算吧?
黑雾中,耶律质舞的指甲深深抠进地面。她看见父汗喝下药汤时望向她的眼神,看见母后转身时飘飞的衣角。无数记忆碎片像冰锥刺穿魂魄。
林远盘膝坐在耶律质舞对面,嘴角微扬:
“还真是个怨气极大的鬼魂,胆子真够大的。”
…
在耶律质舞翻腾的精神世界里,苏月裳如一片红绸飘荡。她看见冰天雪地中,那个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女孩颤抖着举起匕首,面对龇牙的狼群。
当她擦去眼上的血迹,述里朵面无表情的站在面前。
“娘,质舞怕,娘,不要把质舞丢在这里。”
“耶律家的女儿没资格怕,只有好好修炼,才是你该做的事。”
述里朵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苏月裳也不由得唏嘘,想不到这位漠北的奥姑小时候有如此遭遇。
可眼前景象忽然暖了起来。春草疯长的草原上,少年林远正把小女孩架在肩头,笨拙地给她编辫子。
“夫君举高高!”
幼年质舞抓着林远的头发,笑得露出牙齿。
从那天起,严厉的母后也变得温和起来,不再像从前那般冷漠,父皇开始过问她的功课,连总板着脸的两位兄长都会偷偷塞给她奶疙瘩。
苏月裳望着记忆中那个开始主动拼命修炼萨满术的少女,忽然明白为何耶律质舞的恨意里总掺着蜜糖——最深的执念原来不是怨恨,是生怕配不上那份突如其来的温柔。
耶律质舞像只欢快的云雀,每次都会提着裙摆奔向那个青衫渐深的身影。草原的夕照里,林远背着长大的少女走过长满白菇的草甸,发间还别着她硬要簪的野花。
画面陡然阴沉。
药碗边缘映出耶律阿保机浑浊的瞳孔。老人鼻翼微动,最终却只是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记住,去长安,永远别再回漠北。“
龙榻前的烛泪堆成小山。耶律质舞攥着父亲逐渐冰冷的手。
而后,是母亲冰封般的侧脸。朝堂上溅血的弯刀,兄长们避之不及的眼神,最后定格在阴山脚下里——拔里神玉癫狂的笑声中,述里朵毅然决然的转身。
耶律质舞跪在精神荒原上,双手死死抠进虚无的地面。
那碗药汤在记忆里泛起毒雾,
“是我,毒杀了父皇。”
画面骤转。银州城外的军营鲜血飞溅,耶律质舞被不良帅一拳打飞时,看见母亲冷漠的侧脸。是钟小葵突然出现接住她,塞给自己一瓶疗伤的灵药。
花轿被真气震碎的瞬间,林远抱着自己的腰肢,面对数百士兵却执意要带她离开。
可母亲的声音如影随形:
“我真是养了只白眼狼!”
是所谓爱之深,恨之切。突然的幸福,突然的痛苦,极致的反差让耶律质舞陷入这感情的深渊之中。
“母后,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我最听你的话。”
耶律质舞的指缝间渗出血色,她突然仰天狂笑,瞳孔里翻涌着猩红的漩涡:
“夫君啊夫君——”
她撕扯着胸前的衣襟,
“你要是一直留在草原,我就可以一直开心的活下去,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哈哈哈。”
虚空中浮现林远的身影,被她突然撕碎:
“我要把你锁在漠北,”
她痴痴对着空气比划,
“每天只看着我一个人。”
记忆里的述里朵正在为她梳着辫子,她突然掐住那道虚影的脖颈:
“母后也是!你的慈爱只能给我!你们的眼里只能有我!”
耶律质舞在精神荒原上越来越癫狂,撕扯着不断幻化出来的虚影。苏月裳趁机化作红烟向天际遁去,想要借这个绝佳的机会夺舍耶律质舞,却被金色符咒织成的巨网弹回。
“我让你救她,你倒想还魂?”
林远的声音如九天雷暴贯入,苏月裳的魂体瞬间浮现蛛网般的裂痕。
她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妾身只是,想寻个两全之法。”
“两全?滚出来。”
林远掌心的蓝色电蛇咬住她咽喉,
“武当山,龙虎山我都认识不少老道长,选个去处?”
“妾身这就为王妃引路!”
重返精神世界时,耶律质舞不知道在咀嚼什么。苏月裳急忙施展幻境,硬是在癫狂的漩涡中铺出一条路:
“小祖宗快醒醒!您要是疯了,妾身也要魂飞魄散了。”
疯癫的耶律质舞突然停顿,空洞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
林远指尖的金芒渐渐熄灭。他注视着耶律质舞逐渐平稳的呼吸,眉头却未舒展:
“这邪功当真防不胜防。”
陆柄提着食盒走近时,林中惊鸟乍起。盒盖掀开,炙羊肉的香气混着奶糕的甜腻弥漫开来。
“你不必再跟质舞了。”
林远望向楮特部的方向,
“去楮特部盯紧耶律尧光。”
当耶律质舞眼角渗出血泪时,苏月裳如释重负地瘫软在地。只见那位王妃四肢关节发出炒豆般的脆响,甚是诡异。
“大仙!”
女鬼伏在草叶上颤抖,
“这功法好恐怖啊,可以放大人心最脆弱的角落,无限循环,妾身差点也迷失在里面。”
林远飞起一脚把她踹飞,顺带着骂了一句:
“你一个鬼迷失个屁啊,少不了你的好处,叽叽歪歪。”
林远看着耶律质舞抓起食物囫囵吞下后,周身黑雾掠向阴山,他摇了摇头,打算离开这里。
刚离开这小树林,林远就驻足望着草原尽头疾驰而来的孤骑。来人斗笠压得很低,面纱在风中猎猎作响。
“独行漠北,非奸即盗!”
冷冽的声线随着风声而来,林远看着围绕自己的马匹:
“若我真是细作,”
林远突然纵身跃上来人马背,双臂环过纤腰,
“钟指挥使待如何?”
缰绳骤然绷紧。钟小葵扯下面纱,耳根泛红:
“你怎么认出来的?”
“跟了我这些年。”
林远鼻尖掠过她发间清香,
“你无意中有什么动作,身上是什么味道,我可是一清二楚。”
“正经些!”
她肘击身后人,
“我是听说王妃要修炼邪功才来的。”
“功成了。”
林远截断话头,下颌轻靠她肩窝,
“她自己选的路,由她去吧。”
钟小葵突然冷笑:
“怕是有人想着阴阳双修,哼哼。”
林远的手指已抵住她唇瓣:
“我在你心里就这般不堪?不然,你也修炼《九幽玄天神功》嘛。”
轻轻一触,温热的触感掠过她颊侧,怀中的身躯瞬间僵住。
“走。”
林远抖缰策马,望着怀中人通红的耳垂低笑,
“世间,我何处都可去,何事亦可为,哈哈哈。”
楮特部的夕阳里,耶律尧光望着未完工的屋舍叹息。亲卫呈上令箭:
“大元帅,皇后命您速往阴山大营。”
“怎么这么突然?留三十人帮楮特部修房子。”
他翻身上马,
“要绝对忠心的,还有,质舞回来了马上给我消息。”
…
食肆里的阿姐正急得团团转:
“完咧完咧!那个疯女人把功法给耶律质舞咧!”
“给了又如何?林远可是也去了楮特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耶律质舞修炼那功法的。”
降臣正托着腮,思索着什么时,突然望向窗外:
“她练成了。”
红纱掠过门楣时,李星云急忙追上:
“尸祖去哪?”
“阴山。”
“有人修炼了《九幽玄天神功》?是谁?”
“不知道。”
与此同时,漠北大帐中世里奇香跪地劝阻:
“皇后三思!此举会害死奥姑,更会让您万劫不复啊。”
“本后等不了了,再拖下去,怕是朝中那些大臣要逼本后放权了,尧光到了吗?”
世里奇香还没有回答,帐外已经传来了声音:
“大元帅到!”
“迎他进来。”
耶律尧光风尘仆仆走入后,单膝跪地:
“母后有何吩咐?”
述里朵单手托着兵符,来到耶律尧光身前,
“不良帅现身阴山,本后命你立刻带兵,前去灭杀。”
耶律尧光表情微微一动,双手举起,接过那虎符。
“去吧,带着你的勇士们,为契丹扫除一切阻碍。”
耶律尧光站起身后,低着头:
“孩儿,想要向母后讨要一物,还请母后成全。”
“哦?尧光,说吧,只要母后有的,都给你。”
“那块萨满之眼,乃是父皇生前送给老师的美玉,孩儿想要它。”
述里朵眼神复杂,萨满之眼,拔里兄弟都死透了,那东西留在手里的确没什么用途。
“好,母后给你。”
述里朵走向一旁,铜制的盒子中,正放着那块萨满之眼。
耶律尧光行了一礼迅速离开,述里朵看向世里奇香,
“我们,也该回上京了,尧光,这是母后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二人身影在阴山脚下拉出残影,李星云的质问灌进降臣耳中:
“多阔霍被镇三百年,谁能保证她出来不会祸乱人间?”
“她若想作恶,早该蛊惑林远破阵。”
降臣真气卷开拦路的枯枝,
“执念越深,越容易拿捏,李星云,你怕什么?”
李星云突然加速拦在她身前:
“那我呢?既然要练《九幽玄天神功》才能取石,我也可以啊。”
“你当这是街边杂耍?你修炼的只是第一层,能产生阴气罢了,而这功法是没有办法修炼第二次的。”
可黑白无常,他们就修炼了两次啊。”
“那对兄妹是例外。”
降臣罕见地蹙眉,
“这二人心性之坚韧已非我等可以想象,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两个。”
李星云瞳孔骤缩——前方那道裹挟着黑雾的身影,分明是耶律质舞!阴戾之气几乎凝成实质,这绝非寻常修炼能达到的境界。
“林兄!”
他朝四野高喊,
“你对耶律质舞也不管不顾了吗?”
见无人应答,降臣来到他身侧,一同奔跑:
“林远不愿意修炼《九幽玄天神功》,想放出多阔霍,只能靠别人了,看来,耶律质舞只是他的棋子。”
“不可能!”
李星云斩钉截铁的反驳:
“耶律质舞也是林兄看着长大的,更不要说,林兄与耶律兄的情谊。”
“所以更可疑不是么?”
降臣鬼魅般拦在身前,
“明明知道述里朵毫不在意耶律质舞,他又为什么会允许耶律质舞回到述里朵身边?”
两人身影在戈壁上急速交错,降臣突然出手拦下李星云,李星云突然冷笑:
“尸祖这般阻我,是怕我坏了你的计划?”
“怕你送死。”
降臣袖中鼓鞭乍现,
“多阔霍现世已成定局,何必搭上性命?她,可是对李家人恨之入骨。”
李星云一脚踢开鼓鞭:
“降臣尸祖,我来漠北,就是为了魃阾石还有多阔霍的事情,魃阾石太过奇特,绝不能让其落入契丹手中,而多阔霍,归根结底她都是草原人,我不能让她出来。”
“喂,你这家伙,林远也想让多阔霍出来,你为什么要阻拦?”
降臣躲过李星云的拳头,李星云又是一记鞭腿想要逼退降臣:
“林兄做事,太过张狂和不可预测,他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于相信身边的人,他信得过多阔霍,我信不过,而且。”
降臣举臂挡下这一记鞭腿,一甩鼓鞭,李星云向后弯腰躲过后马上直起腰,与降臣拳头对撞在一起。
“我完全不了解你,降臣尸祖,你说你放出多阔霍是为了找到九垓,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你不信我,总该信侯卿吧!”
“要是,他们也被你骗了呢?!降臣尸祖,收手吧,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珍惜当下啊!”
二人分开后,降臣一甩手腕:
“李星云,看来,一开始我们就注定要走在这对立面上。”
“我不想伤到我十三太奶的胳膊,降臣尸祖,收手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