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空气像凝固的冰。
两人最近还是一直争吵,争吵的起因微不足道,或许是对某件事的看法不同,或许是顾言之无意间又流露出的、与林夕梧习惯相悖的言行。
而这天,顾言之的手机屏幕亮起,备注“母亲”的信息弹窗:「周末你爷爷八十大寿的家宴,你一个人回来。那些不相干的人,不要带来碍眼。」
几乎同时,林夕梧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妈妈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声音:“夕梧啊,你顾阿姨那边……最近有没有提过,什么时候两家人能正式见个面吃个饭?你爸总念叨着,心里不踏实……”
林夕梧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她难道能告诉母亲,在顾家父母眼中,她甚至不配拥有姓名,只是“不相干的人”吗?
她含糊地应付几句,匆匆挂断,心头沉甸甸的。
走回客厅时,感觉脚步都有些虚浮。
顾言之正烦躁地将手机扔到沙发上,显然也看到了那条的信息。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语气带着焦躁和疲惫:“周末爷爷寿宴,我必须得回去。”
林夕梧站在原地,看着他,声音很轻:“你妈妈的信息……我看到了。‘不相干的人’……呵,说得真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一直横亘在心口、让她日夜不安的问题,“顾言之,我们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爸妈……到底是怎么说我的?他们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接受我?”
顾言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移开视线,无法与她对视。
这个问题是他无法解决的死结。
父母的坚决反对,家族内部的非议,连同他自己因温书意病情而背负的沉重愧疚与悔恨,早已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给不出承诺,也无法粉饰太平。
他的沉默,像最后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夕梧心中积压了太久的委屈、不安、以及被彻底否定的愤怒。
“顾言之!从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样子!我的家庭,我的出身,我的脾气!你现在是不是开始后悔了?后悔找了我这样一个让你爸妈‘碍眼’、让你在家族里丢脸、让你处处为难的女朋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破罐破摔的尖锐,泪水模糊了视线。
顾言之被她话语中的指控刺得生疼,连日来的压力让他口不择言:“是!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你!我后悔因为我摇摆不定,害得书意躺在医院里!我后悔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我也怕……怕继续这样下去,我也会伤害你!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你回去啊!”林夕梧尖声喊道,心痛如绞,“回去找你的温书意啊!”
“回不去了!”顾言之低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厌弃,“一切都回不去了!书意身边现在有了更好的人!现在的我,有什么脸,有什么资格再回到她身边?!”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林夕梧摇摇欲坠。
原来他的后悔里,不仅包含了对她的厌倦,更深的是对失去温书意的痛悔,以及面对其他竞争者的无力。
那她呢?她到底算什么?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问出最后一个的问题:“顾言之……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死一般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
顾言之看着她泪流满面、充满绝望渴求的眼睛,那个“爱”字卡在喉咙里,重如千钧。
他们之间有过吸引,有过快乐,有过不顾一切的冲动。
但更多是争吵、分歧、无法调和的差异和令人窒息的疲惫……这一切,让他无法轻易给出那个终极的肯定。
良久,他才哑声吐出一个词:“……喜欢过。”
只是喜欢过。
不是爱。
林夕梧最后支撑着她的东西瞬间崩塌。
她踉跄着后退,捂住脸,压抑不住的痛哭从指缝中汹涌而出,不再是愤怒的宣泄,而是心被彻底碾碎的悲鸣。
顾言之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中同样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声音疲惫而空洞:“我们都冷静一下吧。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要像现在这样互相伤害……那或许,真的不如……放过彼此。”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屋内心碎的哭声。
走廊里,顾言之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埋进掌心。
而门内,是林夕梧蜷缩在地板上,无法停止的、破碎的痛哭。
这一次,那根早已被现实差异、家庭压力、内心愧疚和疲惫争吵绷到极限的弦,在“不相干的人”这五个字的催化下,终于彻底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