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土从巷口刮过，队伍已经走出五条街。
叶清欢走在最前面，手一直贴在药罐上。那股热还在，比刚才更明显了，像是有人在她掌心轻轻按了一下。她没回头，脚步也没停，但手指在药罐表面划了个圈。
小安子落后半步，摸了摸腰间的铜铃铛。他右臂的布条又渗出血来，但他没管。
太子跟在叶清欢身边，药杵挂在腰侧，走路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知道她感觉到了什么。
他们穿过城南破庙，绕过废弃驿站，天刚亮透的时候，断龙谷的入口出现在眼前。
山口两侧是陡崖，中间一条窄道，地上铺着碎石和枯叶。风吹进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不臭也不香，闻久了脑子有点沉。
“停下。”叶清欢抬手。
所有人立刻站定。
她蹲下身，把听诊器银簪的一端插进土里，另一端贴在耳边。地下有震动，很轻，但连续不断，像某种机关在运转。
“往前十步，地面会塌。”她说。
影卫首领上前两步，用剑尖试探着往前点了几下。第三步落脚时，地面突然往下陷了一寸。
“退后！”叶清欢喊。
七名影卫迅速后撤，刚才踩过的地方轰地一声塌了下去，露出一个黑坑。坑底密密麻麻插着竹刺，尖端发黑，明显淬了毒。有几根刺上还挂着布条，颜色和失踪影卫的衣服一样。
空气里开始飘雾气，淡淡的，青灰色，碰到脸有点痒。
“是迷魂蛊雾。”叶清欢从背囊里抽出一件粗布外衣，这是药铺掌柜给的，袖口绣了符纹。她撕下一角，点燃扔进前方空地。
火焰先是蓝的，接着变成紫色。
“闭气。”她低声说，“能防毒的都捂住口鼻。”
小安子敲响铜铃铛，节奏短促三下，接着两长一短。这是他们之前约定的救援信号。
两名影卫解下腰带，绑在树干上，顺着滑下去。他们动作很快，避开竹刺，把坠坑的三人拉了上来。其中一个腿被划伤，伤口边缘已经开始泛紫。
叶清欢翻出药粉撒在伤处，那人抽了口气，脸色慢慢缓过来。
“还能走吗？”她问。
那人点头，撑着剑站起来。
“继续走，贴左边崖壁。”叶清欢说，“那边地势高，风大，雾散得快。”
队伍重新列队，这次走得更慢。每一步都由影卫先探路，确认安全后再前进。
穿过塌陷区后，林子变得更密。树皮发黑，叶子稀少，地上全是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四周很安静，连虫叫都没有。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横着三具尸体，穿着采药人的衣服，脸肿得变形，眼睛爆开，嘴里流出黑水。
“别靠近。”叶清欢拦住想上前查看的影卫。
她取出祖传药罐，打开盖子，往里面吹了一口气。罐身微微发烫。这是念气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反应。
她闭上眼，催动回溯之息。
画面闪现——昏暗石室，墙上挂满铜铃，一个人被绑在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头顶的铃铛晃动，每次响动，他的身体就抽搐一次。最后他睁开眼，瞳孔全黑，爬下台子，走向门外……
叶清欢睁开眼，呼吸有点急。
“是药傀。”她说，“他们用声音控制这些尸体。刚才那些人不是自然死亡，是被人当成了试验品。”
“怎么对付？”太子问。
“打断声音。”她说，“小安子，你记得那段唤醒曲吗？”
小安子点头。
“你反着敲一遍，打乱频率。其他人封住耳朵，我来引它们出来。”
小安子摘下铜铃铛，用匕首柄敲击，节奏颠倒错乱。影卫们立刻用布团塞住耳朵。
不到半刻钟，四周传来沙沙声。
三个人影从树林里走出来。走路僵硬，膝盖不弯，脸上全是溃烂的伤口，嘴里滴着黑脓。正是刚才看到的尸体。
它们听到铃声，转头朝这边走来。
叶清欢拔出银针，射向其中一具的耳后。针尖没入，那具尸体猛地一顿，接着扑倒在地，不动了。
另外两具还在前进。
影卫们冲上去，用浸过盐水的布裹住剑刃砍下。刀光闪过，两颗头颅落地。尸体倒下时炸开，喷出一团黑雾。
叶清欢早有准备，挥手洒出一把药粉。雾气一碰药粉就消散了。
“清理干净。”她说，“别让残渣留在路上。”
影卫把尸体拖到远处，浇上火油烧了。
队伍继续前进。
雨是在半个时辰后下的。
一开始只是细点，后来越下越大。山路变得泥泞，岩壁湿滑，走几步就要扶一下石头才能站稳。
“这样不行。”太子说，“再往上容易滑下去。”
叶清欢打开背囊，取出《京畿异志》副本。纸页包着油纸，没湿。她翻到掌柜加注的那几页。
“阴雨天不出门。”她念出声，“不是忌讳，是提醒——这时候机关最容易动。”
她抬头看两侧山壁，雨水顺着石缝往下流。有一处裂缝特别宽，水流量也大。
“走那边。”她说，“那是排水道，主路肯定有埋伏。”
队伍转向左侧崖缝。缝隙窄，仅容一人通过，但地面干燥，也没有陷阱痕迹。
走到一半，太子脚下一滑，左腿蹭过岩石，划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流了出来。
叶清欢让他坐下，拿出银针，在血海穴和三阴交各扎了一针。血慢慢止住。她再敷上草药粉，用布条包扎。
“能走。”太子站起身。
小安子在前面探路，忽然停下。他指着前方一棵歪脖子树，树干上嵌着一块金属牌，锈迹斑斑，但上面的符号还能认出来——蛇缠铃。
和之前在城里发现的令牌图案一模一样。
“方向没错。”叶清欢说。
他们继续往上。
雨停了，雾却更浓了。山腰出现一些幽绿色的光点，漂浮在空中，跟着人移动。影卫们握紧武器，没人说话。
“是磷火。”叶清欢观察了一会儿，“不是鬼火，是某种菌类在腐肉上发酵产生的气体，遇氧自燃。”
她掏出火折子吹亮，靠近一个光点。火苗一抖，光点炸开，消失不见。
“不怕火。”她说，“见到就打散。”
队伍行进速度加快。
终于，在一处平台停下休息。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上方山体。云雾缭绕中，隐约有一座建筑轮廓，像是庙宇，又像地宫入口。
叶清欢望着那个方向，手再次贴上药罐。
罐子很烫。
“快了。”她说。
她从背囊里取出听诊器银簪，插入岩壁缝隙。
回音显示前方三十步内无空腔。
太子站在她身后半步，左手按在药杵上。
小安子靠在石头边，低头检查铜铃铛的绳结。
一枚锈蚀的齿轮从他袖口滑落，掉在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