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的风从屋檐下刮过，叶清欢的手已经按在药罐上。银针阵微微震了一下，她立刻闭眼，念气顺着指尖钻进脑海。
画面闪出来——雾很大，山道歪斜，一个人影走在前面，披着灰袍，手里拎着一盏灯。灯光照出半截石门，门上刻着符文，像是蛇缠铃的形状。接着是地下密室，七口缸排成一列，其中一口裂了，黑水顺着地面流到墙角。
有人跪在地上说话：“主上，药傀引第三阶已完成。”
声音落下，画面就断了。
叶清欢睁开眼，呼吸有点沉。她把药罐抱紧了些，那股热还没散。刚才看到的门环和之前掌柜门口发现的一模一样，连纹路都分毫不差。
她起身走到桌边，抽出一张纸，把记忆里的图案画下来。刚落笔，小安子推门进来，脚步很轻。
“怎么样？”他问。
“有东西了。”她把纸递过去，“你马上去找掌柜，让他查京城西郊三十里内有没有叫断龙谷的地方，还有，最近失踪的送药杂役，最后出现的位置是不是都在那一带。”
小安子接过纸看了一眼，转身就要走。
“等等。”她又叫住他，“顺便问问，有没有一本叫《京畿异志》的旧书，说是记载前朝巫医祭坛的事。”
小安子点头，快步出去了。
叶清欢坐回椅子上，手没离开药罐。刚才那段记忆太短，但能看出那个地方不是临时据点，而是早就建好的。七口药缸，说明他们不止控制一个傀儡，可能是批量做。
她想起昨夜那个被识破的假影卫，瞳孔不对称，脖子上有青纹爬升。那是药傀引发作的症状，中招的人会被远程操控，意识压住，只剩躯壳听命。
如果这种人已经做了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混进宫、混进衙门、混进军营，没人能防。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脑子有点胀。连续催动回溯之息，身体吃不消，但她不能停。
门外传来脚步声，这次是太子来了。
他站在门口没进来，看了眼桌上的图，“这是哪？”
“敌人藏身的地方。”她说，“我刚才从潜入者的情绪波动里抓到一丝念气，回溯看到了这个。”
太子走进来，拿起那张纸仔细看，“石门、药缸、地下密室……这不是普通窝点。”
“还不止。”她指了指门环位置，“你看这蛇缠铃的样式，和掌柜家门口留下的草编是一样的。他们是故意留下线索，想引我们去。”
太子皱眉，“那你还追？”
“不一样。”她摇头，“之前是他们设局让我们撞，现在是我主动找上门。他们以为我们会怕，不敢动，可我们现在没别的路。”
太子盯着她看了几秒，“你知道这种地方肯定有埋伏。”
“我知道。”她说，“但他们犯了个错——他们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可我现在知道了他们的手法，知道他们在炼什么，也知道他们怕什么。”
“怕什么？”
“怕火。”她说，“那口裂开的缸里流的是黑血一样的东西，粘稠，遇风会冒烟。那种药怕高温，一旦烧起来，整间密室都会炸。”
太子眼神变了。
她继续说：“而且他们用的是活人做药引，每一批都要时间养。我们现在打进去，正好打断第三阶完成的关键期。”
外面传来敲门声，两下，很轻。
是暗号——安全。
门开了，小安子带着药铺掌柜进来。掌柜手里抱着一本发黄的册子，封面写着《京畿异志》，边角都磨烂了。
“找到了。”他把书放在桌上，“断龙谷在西郊三十里，以前是前朝流放巫医的地方。这里写着：‘谷中有废庙，门饰双蛇盘铃，传为控魂之所。’”
叶清欢翻开书页，指着一段字给太子看：“这里还说，每逢阴雨，谷中会传出诵经声，守谷的老猎户说，那是地底有人在念咒。”
小安子插话：“我刚问了巡街的兄弟，七个失踪的杂役，有六个最后被人看见是在断龙谷附近的驿站歇脚。另一个虽没直接去，但他送药的路线绕了远道，偏偏经过那边山路。”
太子沉默地看着这些证据。
叶清欢把所有东西摊开在桌上：回溯画面的文字记录、路线图、古籍摘录、门环对比图。
“这不是巧合。”她说，“他们选那里，是因为地形隐蔽，进出方便，还能隔绝外界探查。药傀引需要稳定环境，不能被打断，所以他们才要在东宫安插傀儡，就是为了拖住我们，争取时间。”
太子终于开口：“你确定要现在动手？”
“不能再等。”她说，“他们已经在试第三阶，一旦成功，就能远程唤醒所有已植入药傀引的人。到时候，不只是周崇礼，整个朝廷都有可能被控制。”
“可我们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
“但我能认出药傀。”她说，“只要靠近，我能感觉到他们体内的病气波动。而且药罐能吸收情绪念力，哪怕只有一点，也能帮我看清过去几天的关键记忆。”
太子看着她，声音低了些：“你是医者，不是杀手。”
“可我现在也是唯一能打破这个局的人。”她说，“我不去，谁去？”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小安子站在角落没说话，手一直按在腰间的铜铃铛上。掌柜低头翻书，手指停在一页插图上——正是那座废庙的复原图，门前一对铜蛇缠铃，栩栩如生。
太子终于点头：“好。我去调影卫，选最信得过的十个人。”
“别太多。”她说，“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我们得悄悄进谷，找到密室，毁掉药缸，切断他们的源头。”
“那你呢？”
“我跟你们一起。”她说，“只有我能识别药傀，也只有我能看穿他们的布置。”
太子盯着她，“你要是出了事……”
“那就说明他们更强。”她直视着他，“可我不试试，京城迟早会变成一座死城。”
太子没再说话。
他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外面天还没亮，东宫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什么时候出发？”
“等天亮后。”她说，“白天进山不容易引起注意。我们扮成采药人，带上药篓和工具，从南坡绕进去。”
“路上可能会遇到巡哨。”
“那就避开。”她说，“我不硬闯，我要摸清楚他们的布防，再动手。”
太子转过身，“你真觉得能赢？”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知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动，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太子看着她很久，忽然伸手，把药杵放在桌上。
“这个你拿着。”他说，“它能测毒，也能感应药性变化。万一你靠近药缸时来不及反应，它会响。”
她没推辞，伸手接过。
药杵入手微温，像有生命似的。
小安子走过来，“我跟你们一起去。缩骨功能钻窄道，必要时我可以先探路。”
掌柜也抬头，“药铺这边我会守住，所有明线联络全部切断，只留瓦片敲击传信。三更两下是安，三下是危。”
叶清欢点头，“好。”
她把药罐放进袖袋，拉紧衣襟。
外面开始有鸟叫声，天快亮了。
她站在桌前，看着摊开的地图。断龙谷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药傀引第三阶，成则控百人，败则全盘崩。**
太子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怕吗？”
她没回答。
她的手贴在药罐上，那股热还在，像是回应她的决心。
她只说了一句：“我们得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