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转身就走，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叶清欢紧跟在他身后，手一直贴着袖口，银针已经备好。
巷子窄，两边墙高，阳光只照进一条缝。前方传来打斗声，还有人喊“抓刺客”，声音整齐划一，像是排练过。
她突然停下，从袖袋里取出药罐。罐身还带着体温，刚才那一次回溯耗得厉害，脑袋一阵阵发沉。但她不能等。
闭眼，指尖轻抚罐面。这一次她不求画面完整，只追那一瞬的触感——送药童碰过门环，铜锈落在掌心的粗糙感。
药罐微震。
眼前闪出片段：夜色里，一个穿府衙差服的人翻墙进来，手里提着灯笼，光映出腰间令牌。老厨子迎上去，两人低声说话，随后那差役进了夹墙，里面传出金属碰撞声。
她睁眼，呼吸有点乱。
“不是周府的人动的手。”她快步追上太子，“是府衙兵卒，早就埋伏好了。他们知道我们会来，这是设好的局。”
太子没说话，眼神冷了下来。
小安子这时从人群里挤过来，脸上抹了灰，看着像个杂役。他压低声音：“我混进去了，后巷堵死了，刀手守在夹墙口，影卫首领靠墙坐着，胳膊在流血。”
“东宫令符亮了吗？”太子问。
“亮了，但他们装没看见，说奉的是大理寺命令，捉拿私闯民宅的凶犯。”
叶清欢冷笑一声：“大理寺还没立案，哪来的拘捕令？这些人根本就是冲着栽赃来的。”
她转头对小安子说：“你现在就去巡逻队那边，找带头的班头，大声喊话，就说东宫急令，疫毒案涉皇嗣安全，任何人不得擅自处置嫌犯，违者以谋逆论处。”
小安子点头，立刻转身跑了。
太子看了她一眼：“你确定能压住？”
“现在只能抢名分。”她说，“我们是查案，不是行刺。只要把‘合法’两个字顶在前面，他们就不敢真动手。”
没过多久，外面吵了起来。
百姓围得越来越多，都伸着脖子往里看。小安子站在一块石头上，举着块木牌，上面写着“东宫令”三个字，嗓门扯得老大：“防疫司奉旨办案！谁敢拦人，就是抗旨！”
人群开始起哄。
“既然是奉旨，怎么不见圣旨？”有人喊。
药铺掌柜这时从后面走出来，手里捧着本账册，直接走到街中央。
“我这儿有证据！”他打开账本，指着一行字，“昨夜三点‘补气丹’被提走，用的是内务府印鉴。可你们看看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印，“这才是真正的关防印，比对一下，假的连边角花纹都对不上！”
围观的人凑近一看，果然不一样。
“他们造假！”有人喊。
“投毒灭口啊！”又有人叫。
舆论一下子倒了过来。
太子抬手，影卫立刻列队上前，在巷口站成一排，青铜令符高举过头。
“奉陛下旨意，御前特设防疫司查办疫毒案，任何人阻挠公务，按谋逆罪处置！”太子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
府衙的兵卒互相看了看，没人再往前冲。
叶清欢抓紧时间，对药铺掌柜说：“你带几个人，把账本抄三份，一份贴墙上，一份发给百姓，一份送去宫门口。要快。”
掌柜应声而去。
她又看向太子：“现在可以动手救人了。”
太子点头。
小安子这时候回来了，喘着气说：“排水渠我能进去，那边石基松了，撬一下就能塌一角。”
“去。”太子下令。
不到一盏茶功夫，后巷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夹墙底部裂开一道缝，土石掉落，守在出口的两名刀手被震得往后退。
就是这个时候。
叶清欢甩手掷出听诊器银簪，三根银针破空而出，分别击中两个刀手的手腕。两人“哎哟”一声，长刀落地。
太子带着两名影卫冲进去，一把将影卫首领背起来，迅速退出。
外面百姓一片哗然，有人鼓掌，有人喊“太子英明”。
户部左侍郎、大理寺少卿和兵部给事中这时也赶到了，脸色铁青地站在街对面。
“殿下！”左侍郎上前一步，“您这是要造反吗？调动私兵，强闯大臣府邸，还伤了朝廷差役！”
“私兵？”太子冷笑，“他们是影卫，隶属东宫编制，调令归陛下管。倒是你，谁给你权力调动府衙兵卒参与构陷？”
“我没有！”
“那你解释一下。”叶清欢走上前，手里拿着一张纸，“这是济仁堂账本撕页的残迹，墨痕和兵部给事中私印完全吻合。你昨夜派人用假印提走三份‘补气丹’，是不是想销毁证据？”
兵部给事中脸色一变：“胡说！我从未……”
“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块布条，“府衙差服上的绣线，用的是兵库特供丝线，全城只有你们兵部登记过这批货。为什么偏偏是你们的人出现在周府厨房？”
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音。
“做贼心虚！”
“当官的联手害人！”
大理寺少卿还想开口，太子直接打断：“我这里有密诏副本，防疫司权限由陛下亲授，所有相关案件直报御前，无需经由三法司。你要弹劾，等我呈上去再说。”
他从怀里抽出一份黄绢，展开给大家看。
没人再敢说话。
太子转身，对影卫下令：“彻查兵部与府衙之间的人员往来记录，调出过去七天所有夜间出勤名单，一个都不能漏。”
“是！”
叶清欢松了口气，腿有点软。她靠在墙边，药罐还在发烫，刚才连续用了三次回溯，气血亏得厉害。
小安子走过来，右臂划了道口子，自己用布条缠着。他低声说：“首领醒了，说了句话。”
“什么？”
“他说……那些人戴的面具，纹路像药王谷的老图腾。”
叶清欢猛地抬头。
药王谷？那个一向隐世不出的医道宗门，怎么会掺和进来？
她正要说什么，太子走了过来，脸色比刚才更沉。
“周崇礼府里搜出来一张字条。”他手里捏着一块绢布，“是他昏迷前用指甲刻的——‘药非我愿服’。”
人群再次骚动。
叶清欢接过绢布，指尖摸到凹凸的刻痕。这不是伪造，是临危留证。
“他不是主谋。”她低声说，“他是被逼的。”
太子盯着远处周府紧闭的大门：“这场戏，才刚开始。”
小安子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
“你看那边。”
街角站着一个穿灰袍的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他腰间挂着一块牌子，形状古怪，像是蛇缠铃。
那人看了这边一眼，转身走进小巷。
叶清欢握紧药罐，快步追了两步，又被太子一把拉住。
“别去。”他说，“他在等你追。”
她停下，胸口起伏。
太子看着那条空巷，声音低下来：“他们想让我们乱，但我们不能乱。”
远处传来钟声，是早朝散了的信号。
药铺掌柜悄悄走过来，把一本小册子塞进她手里。
“这是内务府杂役画的夹墙结构图。”他说，“里面有密道，通到外院马厩。”
叶清欢翻开，第一页就画着一条狭窄通道，尽头标了个红点。
她手指停在那里。
密道另一头，是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门牌上写着“兵部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