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峰的时光,在云海舒卷与灵气潮汐中静静流淌。成为云岚宗护法太上长老后,陆青禾的生活并未如外界想象的那般喧闹。他婉拒了绝大多数不必要的拜访与应酬,只在每月朔望之日,于归墟洞前开设半日“讲道庭”,为云岚宗内门以上弟子讲解基础道法、答疑解惑。此举并非好为人师,而是梳理自身所学、印证大道的途径,亦能收获宗门年轻一代的敬仰与认同,潜移默化巩固自身地位。
这一日,恰逢月中讲道结束,数十名筑基至元婴期的云岚宗弟子面带恍然或欣喜之色,恭敬行礼后驾云散去。苏小婉与青霖在一旁协助整理洞府前简单的蒲团案几,这亦是她们接触宗门晚辈、锻炼处事能力的机会。
陆青禾独立峰顶平台边缘,负手望着远处云海间隐现的其他灵峰轮廓。护法太上长老的身份,除了资源与地位,也带来了一些“义务”。云岚宗送来了一枚特制的“峰主玉简”,其内不仅记载着翠微峰方圆三百里灵脉节点的详细图谱、地火寒泉的波动周期、周边灵药圃与矿点的产出情况,还链接着云岚宗内部的部分信息网络——包括宗门任务发布、贡献兑换目录、近期修真界要闻摘要,甚至还有一套简易的“传讯法阵”,可与宗门核心管理层及其他重要峰主进行紧急联络。
通过这玉简,陆青禾对云岚宗的运转有了更直观的了解,也知晓了不少此前接触不到的信息。例如,鬼灵门退去后并未完全沉寂,其势力在西北域收缩固守的同时,加大了对一些中小型势力与散修的渗透、威逼,似乎在秘密搜集某些特殊材料或情报。云岚宗已提高警惕,并联合紫霄宫、天剑宗等盟友加强了对边境区域的巡查与情报共享。而大陆其他区域,近来亦不平静:南荒巫蛊之地有异动,东海深处疑似有古修士洞府现世,中州几个顶级宗门之间的明争暗斗亦有升级迹象……灵界广袤,从未真正平静过。
“山雨欲来风满楼。”陆青禾心中暗忖。但他并不急躁,修行至今,他深谙“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外界纷扰,恰是鞭策自身加快修炼步伐的动力。
返回归墟洞主静室,陆青禾并未立刻沉入深层次闭关。他先取出了那卷得自云岚秘库的《虚空虫纹初解》银页。
此物薄如蝉翼,触手微凉,对着静室顶嵌的“明光石”看去,银页上并无固定文字,只有无数细如发丝、不断缓缓游走变幻的银色纹路,仿佛活物。只有当修士以特定频率的神念探入,这些纹路才会根据探入者的神识特性与关注重点,组合成相应的图文信息,玄妙非常。
陆青禾盘膝坐于混沌归元阵基之上,一缕精纯神念如丝如缕,缓缓探入银页。
“嗡——”
银页微颤,其上纹路骤然加速游走,瞬息间在他识海中投射出一幅幅动态的图案与信息流。
开篇并非具体法门,而是一段总纲式的阐述,其核心观点让陆青禾眼眸微亮:
“夫天地有纹,万物有痕。虚空非虚无,实有脉络可循,犹虫行之迹,蛛网之张。灵虫生于天地,其甲壳之纹、天赋之能,暗合某一道则碎片。以虫纹为引,观虚空之‘脉’,可布阵定锚,可穿梭微隙,可固本培源……”
这观点,与《万化虫经》中“以虫御道,万化归真”的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侧重于“观察”与“模仿”灵虫天然契合某种法则的特性,来辅助修士理解与运用相关力量,尤其是虚空之力。
接下来的内容,分成了几个部分:
其一为“观纹法”。记载了数种以特殊药液洗目、配合特定冥想手印,来增强目力与神识对细微能量纹路感知的法门,甚至包括如何借助某些擅长空间感知的低阶灵虫(如“虚纹蛾”、“空明蝉”)的复眼结构来辅助观察的取巧之法。此法对拥有虚空之瞳金皇的陆青禾而言,借鉴意义有限,但其中关于神识精细化运用的技巧,颇有独到之处。
其二为“摹纹术”。讲解了如何将观察到的、具有稳定空间属性的天然虫纹或虚空涟漪痕迹,以神念或特殊灵墨“拓印”下来,形成相对稳定的“纹章”。这些纹章本身并无太大威力,但可以作为布阵的“基础符文”,大幅提升空间类阵法的稳定性和效果。陆青禾立刻想到,若能摹印金皇甲壳上那些融合了空间剑意的暗红秘纹,或许能打造出更具攻击性的空间困杀之阵。
其三为“引纹诀”。这是核心应用部分,记载了三种具体的、利用虫纹或仿制虫纹来辅助施术的法门:
一为“虚空定锚术”。以摹印的稳定空间虫纹为核心,配合数种空间属性材料,炼制出一次性的“虚空锚”。将其布置在两地,可在短时间、短距离内(视锚的品级与施术者修为,通常不超过万里)构建一条相对稳定的临时虚空通道,用于紧急传送少量人或物品。此术对材料要求较高,且通道维持时间短、稳定性一般,但胜在布置快速,在某些特定情境下或有奇效。
二为“微空屏障术”。将特定具有空间排斥或稳固效果的虫纹,以神念引导天地灵气在局部区域显化,形成一层无形的、具有极强空间干扰效果的屏障。此屏障对实体攻击防御一般,但能有效干扰、迟滞乃至偏折基于空间穿梭、瞬移、遁术类的攻击与移动,堪称某些擅长遁术修士的克星。陆青禾联想到鬼灵门那些来去诡异的鬼遁之术,此术或许能派上用场。
三为“虫纹共鸣阵”。一种小型辅助阵法,需以至少一种具有空间天赋的活体灵虫作为阵眼核心(或其褪下的、蕴含本源气息的甲壳),在其周围布置摹印的相关虫纹与阵基。阵法激发后,可小幅提升核心灵虫对空间之力的感知与操控能力,并使其释放的空间波动更加稳定、隐蔽。此阵对金皇的潜行、侦查、以及协同施展空间禁锢类能力,应有直接助益。
陆青禾如获至宝,沉浸其中。这《虚空虫纹初解》虽只是“初解”,所载法门也算不上惊天动地,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将虫修之道与空间阵法、实战应用更紧密结合的大门。其思路与《万化虫经》互补,一个侧重于“御虫”与“化生”,一个侧重于“观摹”与“应用”。
他当即决定,先从“虫纹共鸣阵”入手实践。此阵相对简单,所需材料除核心灵虫外,大多可在云岚宗赠送的资源中找到。更重要的是,此阵若能成功,对金皇的助益立竿见影。
接下来的数日,陆青禾暂缓了其他修行,专心钻研此阵。他先以神念细细观察金皇沉睡中自然散逸出的空间波动,以及其甲壳上那些暗红秘纹的细微能量流转规律。得益于炼虚中期的强大神识与《虚空虫纹初解》中的观纹技巧,他很快捕捉到了一些稳定的、可作为摹印基础的“纹路片段”。
他以“空冥砂”混合自身蕴含归墟道韵的精血,调制成特殊的摹印灵墨。然后屏息凝神,以神念为笔,引导灵墨在数块品质上乘的“虚空玉板”上,缓缓勾勒出那些捕捉到的纹路片段。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过程,要求神念高度集中且稳定,对灵墨的浓淡、纹路的连贯与神韵皆有讲究。起初几次,皆因纹路能量冲突或神念波动而失败,玉板碎裂。但陆青禾不急不躁,反复尝试,终于在第七次成功摹印出了一组相对完整、能量流转顺畅的复合虫纹。
接下来是布置阵基。他选取静室内灵气最为浓郁平稳的一角,以五行灵石按特定方位埋设,形成基础的聚灵与稳定框架。然后将摹印好的虚空玉板按照特定规律嵌入阵基节点,最后,在阵眼位置,小心翼翼地将依旧在沉睡巩固的金皇(连同它栖息的温养区域一小块“息壤玉”)移入。
“起!”
陆青禾手掐法诀,一道精纯的混沌法力注入阵眼。
嗡——
阵基上灵石光华流转,嵌入的虚空玉板次第亮起,那些摹印的虫纹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的、与金皇本体同源的空间波动。这些波动如同水波,层层荡开,与阵眼中金皇自然散发的空间气息逐渐交融、共鸣。
静室内的空间,似乎变得格外“粘稠”而“稳定”,一些细微的空间褶皱被悄然抚平。沉睡中的金皇,无意识地轻轻动了动肢节,其周身散发的空间气息,似乎变得更加内敛而深邃,甲壳上的暗红秘纹光泽流转也略微加快了一丝。
“成功了!”陆青禾眼中闪过喜色。他能感觉到,此阵确实在温和地增强金皇与周围空间的亲和度,并使其气息更不易被外界侦测。虽然增幅不算巨大,但胜在持续不断,且随着自己对虫纹理解加深、摹印技术提升,阵法效果还有提升空间。
初战告捷,陆青禾信心大增。他开始着手研究另外两种法门。“虚空定锚术”材料要求苛刻,且需成对炼制,暂时搁置。而“微空屏障术”更偏向实战应用,无需固定阵基,关键在于瞬间以神念引动天地灵气显化虫纹,形成屏障。这对神念强度、操控精度以及对虫纹的理解要求极高。
他尝试在静室内小范围施展。神念凝聚,按照银页记载的特定轨迹,引动静室灵气。然而,第一次尝试,只在身前凝聚出一片模糊的、扭曲的光影,坚持了不到三息便溃散,且极不稳定,别说干扰空间,自身结构都难以维持。
陆青禾并不气馁,知晓此术难度。他转而采取更基础的方法:先以灵墨在特制符纸上练习绘制“微空屏障”所需的虫纹组合,直到烂熟于心;同时,分出一缕神念,时刻感应静室内金皇周身自然散发的空间波动,体会那种“排斥”与“稳固”交织的微妙韵律。
如此反复练习、体悟,又是半月时光流逝。
这一日,当陆青禾再次尝试时,神念引动间,静室内的灵气骤然以某种玄奥的规律震荡!一片淡银灰色的、半透明的、由无数细密扭曲纹路构成的屏障,瞬间在他身前三尺处成型!屏障微微波动,看似薄弱,但陆青禾能清晰感知到,其范围内的空间结构被强行“加固”并附加了“排斥”属性,寻常遁术至此,必受阻碍!
虽然这屏障范围仅有三尺见方,维持时间也不过十息左右,且消耗神念颇巨,但确确实实是成功了!
陆青禾散去屏障,轻轻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此法虽尚不纯熟,但已具雏形,随着练习与对虫纹理解的加深,其范围、强度与持续时间皆可提升,未来或可成为对敌时一招出人意料的控场手段。
就在他准备继续巩固此术时,腰间那枚云岚宗护法太上长老令牌,忽然传来一阵温和而持续的震动。
神念探入,云鹤真人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陆道友,冒昧打扰。刚接到西北边境急报,鬼灵门似有异动,其门下数位元婴长老带领大批弟子,突然出现在‘黑风峡谷’一带,行为诡秘,似在搜寻或布置什么。此地距离我宗一处重要‘空冥石’矿脉不远,且地势特殊,易守难攻。驻守长老恐其有诈,未敢轻动,特向宗门求援。道友若有暇,可否与清风师弟一同前往查探?清风已在天枢峰等候。”
空冥石,正是布置空间阵法、炼制储物法宝的关键材料之一,亦是修炼《虚空虫纹初解》中某些法门所需。鬼灵门此时出现在其矿脉附近,绝非巧合。
陆青禾眼神微凝。潜修钻研虽好,但适当的实战与历练,同样是提升实力、检验所学的重要环节。金皇仍在深度沉眠,但两只水晶蝎已然突破化神后期,正需实战磨合。苏小婉与青霖修为也已稳固,可随行历练。
“自当效劳。”陆青禾传回讯息。
他长身而起,走出静室。片刻后,一道青黑流光自翠微峰顶升起,与另一道从天枢峰而来的青色遁光合于一处,稍作停留,便向着西北方向,破空而去。
静室之内,虫纹共鸣阵微微闪烁,阵眼中的金皇,呼吸似乎更加悠长平稳。而在它沉睡的意识深处,那片混沌虚空景象中,某颗“星辰”的光芒,似乎比以往明亮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新的历练,就此展开。而蛰伏的力量,也将在实战中,悄然磨砺锋芒。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