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核之间里。
可疑而凝重的氛围,粘稠得如同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混合了铁锈与腐败的凝胶。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气味,更是一种实质般的压迫感,仿佛连光线都在这种重压下变得弯曲、黯淡。
主虫脉那庞大如小型山丘般的焦黑残骸,依旧在不甘地散发着余热,缕缕青烟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吐息,扭曲着升向被侵蚀得凹凸不平的穹顶。
原型母巢被强行破开的巨大洞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从内部野蛮撕裂,残留的暗褐色粘液如同浓稠的血浆,以一种令人心悸的缓慢速度,一滴滴坠落,在下方积成了一小滩粘腻的、反射着幽光的污渍。
这片曾经代表着虫群心脏与终极威胁的区域,此刻充斥着硝烟的呛人、血腥的甜腥、以及虫尸在高能量环境下加速腐败所散发出的、类似电离臭氧与有机物腐烂混合的浓烈气息。
然而,在这片战后气息中,却混杂进了一种全新的、冰冷而陌生的存在感——那是飘散在空中的,星星点点的星蓝光屑。
它们绝非寻常的尘埃,更像是从冻结的宇宙深渊中剥离下来的碎片,每一片都闪烁着幽邃而冰冷的微光,其内部仿佛有微缩的星云在缓缓旋转。这些光屑不受重力和气流的明显影响,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极度缓慢的速度自顾自地旋转、飘落,轨迹优雅却带着一种非生命的漠然。它们的存在,无声地玷污着这片空间,每一片光屑都像是一只没有瞳孔的、冰冷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并嘲弄着突击队员们刚刚用近乎透支的鲜血、钢铁般的意志以及难以估量的牺牲才勉强换来的、“惨胜”二字都显得过于乐观的结局。
戴丽倚靠在一段断裂的、仍在不时迸发出细小电火线的能量导管旁,剧烈地喘息着。她伸出那只戴着战术手套、已然被污垢、干涸的暗红色血渍以及虫族酸性体液腐蚀得看不出原色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接住一片飘落的光屑。光屑落下,没有预期的触感,没有温度,甚至没有质量,仿佛只是一个视觉的幻影。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直达灵魂深处的寒意,却顺着视觉神经猛地窜入她的脑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剧烈的寒颤,仿佛触摸到了死亡本身的概念。
另一侧,拉格夫烦躁地挥舞着他那堪比小型盾牌的大手,试图驱散萦绕在眼前的蓝色光点。但他的动作只是徒劳,那些光屑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幽灵,轻盈地绕开他带起的风压,依旧不依不饶地在他视野边缘闪烁,挑动着本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生理上的疲惫如同连绵的山脉,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肌肉纤维在发出哀鸣,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酸痛的筋骨。各处伤口在肾上腺素退潮后,开始火辣辣地疼痛起来,提醒着他们刚才经历的残酷。但比这肉体上的沉重更加难以承受的,是压在心头那巨大、冰冷、且不断膨胀的问号。
兰德斯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终于解除了头部装甲的锁定。面甲收起,露出下面那张几乎毫无血色的年轻脸庞,汗水浸湿的头发紧贴在前额,嘴唇因脱力和紧张而微微泛白。他的视网膜界面上,系统警告依旧在闪烁,刺目的红色字符反复强调着:“检测到未知高能生命体特征……能量谱系无法归类……相对威胁等级:无法计算!极度危险!”
而更深的恐惧来源于记忆——那扭曲、亵渎、将虫族甲壳与某种类人形态诡异融合的形象,那嘴角咧开的、充满非人恶意的笑容,以及最后,穿透漫天飞舞的自爆球蠊,精准落在他身上那冰冷的一瞥……那绝非野兽的注视,而是带着某种清晰意志的、令人骨髓都要冻结的审视,如同烙印般深深灼刻在他的脑海里,无法驱散。
堂正青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紧握的双拳竟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并非纯粹源于恐惧——尽管恐惧确实有那么一丝存在,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心间——更多的,是一种面对超过认知极限的存在时,本能产生的、混合了震撼、警惕与一种被挑衅的愤怒的剧烈反应。
他的双眼,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巨虫消失处那片空无一物的空间。那里,视觉上已经恢复正常,但在他的能量感知中,依旧残留着细微到几乎不可察的空间结构涟漪的痕迹,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已沉底,水波却仍未完全平复。他仿佛要凭借这锐利的目光,从这片虚无中硬生生揪出那个诡异存在留下的蛛丝马迹,揪出那个足以颠覆他们以往所有对虫族认知的答案。
胜利的喜悦?那种东西,早在人形巨虫破茧而出的瞬间,就被那终极的恐怖和深不见底的未知碾得粉碎,连一点残渣都未曾剩下。短暂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如同阳光下脆弱的泡沫,迅速被一种更深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茫然和彻骨的寒意所取代、所吞噬。那母巢的破口,此刻在众人眼中,它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打开的、通往无尽深渊的入口,从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合着冰冷与恶意的气息。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堂正青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如同利刃般率先划破了这片粘稠的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历经血火磨砺出的决断。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混杂的复杂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但他强行压下了身体深处涌上的疲惫浪潮和精神上遭受的巨大震撼,目光凛然如电,扫过在场每一张写满疲惫与惊疑的面孔:“源核护盾虽然暂时稳定下来,能量读数趋于平稳,但危机远未解除!那个异样的……‘东西’,它的去向、它的目的、它的本质,才是我们,乃至整个兽园镇、整个学院面临的,更大、更未知的威胁!我们必须立刻、马上,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关于‘它’的情报,送回地面指挥部!每一秒的延误,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莱因哈特教授缓缓点头,阴影下的面容看不出表情,但声音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堂都尉说的有道理。这地方能量场域已被彻底污染,空间结构也极不稳定,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未知的风险。需想办法尽快建立与地面的稳定通讯通道……”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神情恍惚的范德尔教授,“范德尔教授,你现在所能找到的、最近的、可供我们快速撤离的通道在哪里?有发现吗?”
范德尔教授像是被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般,猛地一个哆嗦,几乎从地上弹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扶正了那副早已歪斜、镜片上布满裂纹和油污的护目镜,浑浊的镜片后闪过一丝被强行唤起的专业光芒。
“我试试……”他挣扎着爬起身,几乎是扑到了旁边一块被虫族酸液腐蚀得坑坑洼洼、但部分屏幕还在顽强闪烁、发出断续嘀嗒声的半残控制终端前,用他那布满油污和细小伤口的手指,在同样布满裂痕、反应迟钝的触控板上飞快地滑动、点击,嘴里语速极快地念念有词,像是在与这台濒死的机器进行最后的交流:
“……主能量回路确认中断……备用节点能量水平低于百分之五……结构应力分析显示多处临界点……启动应急协议Epsilon-Seven……该死!主逻辑通路被虫脉的生物基质侵蚀得太深,冗余线路也大面积熔断……等等……这里……有个次级信号路径……”他突然停住动作,指尖用力地点在屏幕上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噪音淹没的绿色光点上,浑浊的镜片后闪过一丝找到生路的精光,“有了!这边!应急指示系统的底层拓扑结构还有部分残存!虽然干扰强度极高,信号时断时续,但路径指向性明确——通往主竖井附近的b7号安全通道!我记得那条通道附近,有一个独立于主网络的、用于维护和紧急避险的小型信号中继节点!如果它没有被完全破坏,我们或许还能在那里找到恢复中长距离通讯的契机!”他的声音带着技术专家在绝境中发现一线希望时特有的兴奋,但尾音里那丝挥之不去的不确定,依旧清晰地传递给了每一个人。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资格挑剔。幸存的突击队员们互相搀扶着,挣扎着从冰冷、粘腻的地面上起身。伤势偏重、不便行动的成员,由状态稍好的同伴用肩膀架起,或依靠临时找到的金属残骸作为支撑。每个人都拖着如同灌满了沉重铅块般的双腿,迈着蹒跚而坚定的步伐,沿着范德尔教授指示的方向,一步一挪地踏入了那条比源核之间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尘埃、金属锈蚀和某些有机物焦糊味道的b7安全通道。
通道内部的情况,比他们最为悲观的预想还要糟糕。
原本应该稳定照明的应急灯,此刻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忽明忽灭,投下摇曳不定、时长时短的惨淡光晕,将墙壁上遍布的裂痕、深刻的爪印、能量武器灼烧留下的焦黑痕迹,映照得如同怪诞的浮雕,更在视野之外制造出无数蠢蠢欲动的阴影。一些地方的管道显然已经破裂,不知名的、散发着微弱刺鼻气味的液体正滴滴答答地落下,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汇成一小滩一小滩粘稠的污迹。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粉尘味里,混杂着清晰的、类似雷雨过后般的臭氧气息——这是强能量场持续干扰、电离空气后产生的典型副产品,无声地诉说着此处环境的恶劣。
“通讯器…全是杂音!干扰还是太强了!根本听不清任何内容!”戴丽不死心地再次尝试呼叫地面指挥部或任何一个可能还在运作的中转站,但耳机里传来的,只有一片刺耳欲聋的、如同亿万只昆虫同时振翅的“滋滋”高频噪音,其间夹杂着时断时续的能量爆鸣与尖锐的啸叫,几乎要撕裂她的耳膜。
“范德尔老伙计!赶紧想想办法!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萨克教授扯着嗓子吼道,一边警惕地、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扫视着通道两侧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和岔路口,他手中紧握着一柄临时改装过的、顶端还在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能量切割器,担心在某片阴影后面,会突然扑出漏网的、陷入疯狂的低阶虫族,或者……更糟的东西。
“在弄了!在弄了!别催!”范德尔满头大汗,一边踉跄着避免踩到地上的障碍物,一边从腰间那个同样破损不堪、工具都快要掉出来的工具包里,艰难地掏出几个奇形怪状、明显是自行改装过的信号适配器和缠绕在一起的数据线。他试图将这些设备连接到通道壁上那些暴露在外、覆盖着厚厚油污和氧化层的备用接线盒上。
“前方……约五十米处!有异常强烈的干扰源!能量读数爆表了!可能是某组损坏的应急能量电池组在发生泄露,或者……是某种我们没发现的虫族残余能量器官在衰变!”范德尔教授看着手中一个仅有巴掌大小、屏幕却滋滋作响、指针正在疯狂左右摆动的便携式多谱探测器,脸色骤然一变,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所有人注意!立刻、马上,关闭所有非必要的电子设备!包括战术服的部分辅助模块,特别是对外通讯器!快!避免过载烧毁或者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众人闻言,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一时间,通道内仅存的一些设备运行声、微弱的指示灯光芒迅速熄灭。环境瞬间陷入了更深的昏暗与死寂之中,只剩下头顶那几盏依旧在顽强闪烁的应急灯,投下如同鬼魅般摇曳的光斑。他们如同迷失在黑暗森林中的盲人,只能依靠极其有限的视觉和彼此的低声指引,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快速而谨慎地通过那片能量异常区域。皮肤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传来细微的、如同无数细小针尖轻刺般的静电麻痒感,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味也变得更加浓重刺鼻。
刚有惊无险地通过这处高干扰区域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嘎吱——”声,紧接着是碎石和金属碎块簌簌滚落的声响!
“小心头顶塌方!”堂正青反应极快,厉声大喝的同时,猛然挥出精神能量长剑,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白色剑气应声迸发,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精准地劈在队伍正前方一块从天花板松动、即将坠落的、足有小型悬浮车大小的混凝土块上。
“轰!”混凝土块在半空中被凌厉的剑气瞬间斩裂、破碎,化作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石,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众人狼狈不堪地或低头躲避,或举起手臂护住头部,或寻找掩体,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更加浓重的尘土。
“此路不通!结构损坏太严重了!绕路!走左边那条岔道!”待塌方稍止,范德尔教授一边咳嗽着挥开面前的灰尘,一边快速核对着探测器上勉强显示的结构扫描图,指着另一条更加狭窄、入口几乎被坍塌的金属支架和建筑材料堵塞了一半的通道喊道。
于是,他们不得不再次压低身体,甚至蹲下身,手脚并用地在冰冷、粗糙的废墟残骸中艰难穿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鼻的粉尘和金属屑,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或沉闷的疼痛。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唯有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在通道内回响。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多久,时间感已变得模糊不清,当众人感觉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体力再次即将耗尽,双腿如同不属于自己一般时,通道的前方,那无尽的黑暗深处,终于隐约透来了一丝与应急灯惨淡光芒截然不同的、更加稳定、更加柔和的光线——那并非某种能量源的光芒,而是混合了地面自然天光与人造光源的特有色调,是希望的颜色!
“干扰……信号强度在减弱!干扰等级下降了至少三十个百分点!快!赶紧再试试通讯!”范德尔教授喘息着,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他率先重启了那个经过他多次改装、看起来破旧却异常顽强的小型信号增幅器。
“……滋……沙沙……突击队……听到请回答……重复……沙沙……这里是地面指挥部……收到请回复……”断断续续、严重失真、夹杂着大量背景杂音,却无疑是人类语言的信号,如同在漫长寒冬后听到的第一声春雷,又如同一道划破绝望黑暗的圣光,艰难地从通讯器中传了出来。
“通了!通讯接通了!指挥部!指挥部!这里是突击队!突击队呼叫!我们位于源核之间附近的b7安全通道内!我是兰德斯!”兰德斯立刻扑到通讯器前,用因极度激动、疲惫和干渴而变得异常沙哑的声音,几乎是吼着回应。
“……沙沙……收到!兰德斯?确认是兰德斯同学的声音吗?信号极不稳定……正在尝试调整频率,重建稳定连接……沙沙……请保持当前位置,不要移动……请稍等……”通讯官的声音同样充满了急切与难以置信的惊喜,尽管被杂音切割得支离破碎。
经过几次断断续续、令人心焦的调试与信号锁定,模糊的通讯画面终于艰难地转投在范德尔教授利用从附近一个半报废的监控组柜上拆下的零件,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简陋投影设备上——那画面只有大约一半的区域相对清晰,能够辨认出人脸,而另一半则布满了跳动的雪花和扭曲的彩色条纹,如同抽象派的噩梦。
帕凡院长那平日里总是温和从容、此刻却写满了焦虑与担忧的面孔,达德斯副院长紧锁的眉头,莫林教授那因高度专注而显得异常严肃的脸,以及其他几位指挥部核心成员的身影,拥挤着出现在这残缺不全、不时颤抖着的画面中。
“堂大人,莱因哈特教授,兰德斯,还有大家,能看到你们太好了!请立刻报告情况!”帕凡院长的声音透过依旧存在的背景杂音传来,努力保持着沉稳,但任谁都能听出那声音底下压抑着的紧绷感,仿佛一根被拉到了极限的弓弦。
堂正青上前一步,尽管身上的制式军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灰尘和粘液,但他的身影在这残缺的画面中,却如同历经风暴洗礼后的礁石,显得格外挺拔、坚毅。他声音沉稳,语速清晰而快速,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报告院长!经过确认,包括主虫脉在内的、盘踞在源核区域的所有已识别虫脉节点,已全部摧毁!可能引发大规模虫潮的能量聚合主体,已被清除!”
紧接着,莱因哈特教授那带着独特金属摩擦感的声音响起,补充着技术细节:“源核反应堆外围设施及连接结构遭到严重破坏,尤其是能量传导矩阵和生物质净化单元,损毁程度超过百分之七十,预计后续想要进行完整修复,所需的重建工作将极为艰巨,耗时漫长。但是——”他在这里刻意加重了语气,如同在黑暗中投入一道强光,“经过我们最后的紧急处置,源核护盾发生器已重新锚定能量频率,护盾强度已趋于稳定,核心能量波动读数已回归安全阈值内,平稳运行!最关键的是,所有之前监测到的、源自虫族的生物质能量侵蚀信号,已完全消失!重复,侵蚀信号归零!反应堆核心本身完好,恢复正常自主运转已无问题!”
指挥部那边,透过不稳定的音频信号,能清晰地听到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着的、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的欢呼和如释重负的松气声。残缺的画面中,能看到背景里有一些人影激动地相互握紧了拳头,或是用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长期笼罩在指挥部上空的阴云,似乎终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
“但是,院长,各位长官,现在又有新的、更紧急的情况出现!”兰德斯的影像紧接着切入画面,他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仪容,直接调出了战术服内置的、经过一定数据修复的随身摄像头所捕捉到的最关键影像片段——那是在主虫脉焦骸的背景下,人形巨虫破茧而出的瞬间,那扭曲亵渎、违反常理的身姿;那嘴角咧开、充满非人恶意的诡异笑容;那随手投掷出自爆球蠊,如同玩弄蝼蚁般的随意姿态;以及最后,那对星蓝色光翼猛然展开,撕裂空间,将其身影吞没后消失的、足以挑战物理法则认知的震撼一幕!尽管画面因激烈的战斗能量干扰而多少有些模糊、抖动和条纹失真,但那影像中所蕴含的惊悚核心信息,却无比清晰、尖锐地刺入了每一个观看者的眼中!
“这!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的天呐!这不可能!” “最后那个……是空间传送?!虫族怎么可能掌握这种技术?!” 影像播出的瞬间,即使隔着极不稳定的通讯连接,也能清晰地听到指挥部那边爆发出的一片无法抑制的惊呼、倒吸冷气的声音,以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质疑。
“目标因其特征,暂定代号为‘人形巨虫’,”兰德斯的声音快速而冷静,尽管他的心脏仍在因回忆那场景而剧烈跳动,“其形态结构极度诡异,能量特征完全未知,无法归类到现有任何谱系。行为模式更是难以用常理理解,充满了……某种恶意的戏谑。它在主虫脉被彻底摧毁、原型母巢濒临死亡时破茧而出,短暂现身,对我们进行了……某种意义不明的‘审视’和‘嘲弄’,其投掷自爆球蠊更像是一种随性的‘清理’或‘测试’,而非全力以赴的攻击。最终,它利用背后展开的星蓝光翼,进行了确凿无疑的空间传送并消失!现场遗留有大量长时间未消散的星蓝光屑,散发着某种……冰冷、纯粹且独特的未知能量气息。”
“明白了!情况紧急!”莫林教授的声音立刻响起,充满了研究者在面对前所未有谜题时的极度紧迫感和兴奋,“所有人!立刻行动!连线调取源核反应堆区域所有可能还在残余运行的监控探头和远程遥测数据仪器!能量谱仪、空间背景频段探测器,高灵敏度能质接收装置!不管之前是否被认为已损坏,能远程尝试启动、校准、读取数据的,全部给我动起来!快!还有——镜头那边的队员们!你们手上、装备上,如果还有残留未消失的、未被污染的星蓝光屑样本,请务必小心收集、妥善保管,带回地面!这可能是我们理解那个‘东西’的关键!”
指挥部瞬间进入了一种比战时更加高速、更加专注的运转状态。即使画面残缺、抖动,也能看到屏幕背景中有多道代表着数据流的光芒在疯狂闪烁、交错,更多的人影在指挥大厅内快速穿梭、奔走,传达指令和接收信息的声音此起彼伏,形成一片紧张而有序的嗡嗡声。
没过多久——感觉上却如同过了一个世纪——莫林教授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对面传来,这一次,带着经过严谨数据验证后的确认,以及确认重大利好消息的振奋:“数据初步分析验证完毕!源核反应堆范围内虫类特征性生物质能量波动确已降至历史最低点,并且持续下降中,远低于我们设定的安全阈值红线!源核核心能量场流稳定,输出功率平稳回升!所有之前标记的生物质侵蚀信号,确认归零!重复,源核能量危机,确认解除!干得漂亮,突击队的各位!你们在近乎不可能的紧迫绝境中,完成了任务!你们是学院,是兽园镇,是所有依赖源核反应堆生存的人们的英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由衷的、毫不掩饰的赞叹。
紧接着,帕凡院长的面容在残缺而抖动的画面中再次清晰起来,他的神情显得格外庄重、慈和,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穿透了遥远的距离与信号的干扰,饱含着复杂的情感,逐一落在画面中每一个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却依旧坚持站立的突击队员身上。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中:“我谨代表菲斯塔学院,代表兽园镇的人们,向你们——在场的每一位勇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深的感谢!你们在绝境之中,面对远超预期的恐怖与威胁,所展现出的无畏勇气、卓越智慧与无与伦比的坚韧意志,不仅挽救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战略级能量核心,更挽救了无数人于危难之中的希望与未来!
“堂正青都尉、莱因哈特教授、希尔雷格教授、兰德斯同学、戴丽同学、拉格夫同学、萨克教授、艾尔维斯教授、尼古拉斯教授、范德尔教授……你们每一个人,都在此战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都是真正的、值得我们所有人铭记的勇士!
“请务必好好休息,你们的身体和精神都已付出了太多、透支了太多。学院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今日的奉献与功绩!等你们安全返回地面,学院必有重谢,以表彰你们的卓越贡献!”
这来自学院最高层的、真挚而具体的认可与关怀,如同冬日里穿透厚重云层的温暖阳光,短暂地却有效地驱散了萦绕在队员们心头的寒意、迷茫以及战斗留下的心理阴霾。
拉格夫忍不住咧开大嘴想放声大笑,却立刻牵扯到肋部一道深刻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那眼中的兴奋与自豪却无法掩饰。戴丽苍白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虽然疲惫、却无比真切而轻松的微笑,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下来。连素来喜欢拌嘴、挑剔的萨克教授,此刻也难得地没有出言反驳或讽刺,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嘟囔了一句“总算说了句人话”,但他那布满胡茬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而尼古拉斯教授更是激动得差点又把那副饱经摧残、用胶带勉强粘合的破眼镜给摔在地上,连忙手忙脚乱地扶住,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混合了泪光与如释重负的光芒。
尽管前路依旧笼罩在“人形巨虫”带来的巨大未知阴影之下,尽管身心俱疲,伤痕累累,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条阴暗、残破的通道尽头,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家”的温暖与肯定,这足以支撑着他们,继续走向通往地面的、最后的一段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