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年间,晋西大旱,赤地千里。
有云游僧慧明,于枯骨遍野的乱葬岗结庐而居,称得佛祖启示,要建寺祈福,以解民瘾。乡民感其慈悲,助其修建“慈渡寺”。寺成之日,慧明指荒地曰:“此下有甘泉。”掘之,果得水,清冽异常,饮之忘饥。更奇者,寺中有一口古钟,撞之声传十里,闻者心神俱宁。
然每逢月圆之夜,钟声自鸣,其音凄厉,如泣如诉。有胆大者夜窥寺院,见僧侣并非诵经,而是围坐中庭,对月割股剜肉,投入钟下深井,而那口“古钟”,竟在月光下泛出温润白骨之色。
第一章 慈悲宴
我叫陈实,是个走村串巷的货郎。那年大旱,我差点饿死在路上,是慈渡寺的慧明师父一碗“救难粥”活了我性命。寺里收留了许多我这样的流民,有粥吃,有屋住,慧明师父常讲因果,劝人向善,大家都说他是活菩萨。
但我渐渐觉得不安。寺里的粥格外顶饿,喝一碗,三天不思饮食,只是人会变得有些懒洋洋,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慧明师父每月会选几个“有缘”的流民,去后院“帮忙”,去了的人,出来后眼神就变得特别温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再也想不起自己家乡何处,亲人谁名。
一次,我半夜腹痛起夜,误入后院,见厨房亮着灯。好奇窥视,只见慧明师父的亲传弟子,正将一大块颜色暗红、纹理奇特的肉放入粥锅,那肉……竟似人腿!我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回厢房,一夜无眠。次日喝粥,只觉得腥气扑鼻,再看周围流民,个个吃得香甜,眼神迷醉。
第二章 画皮僧
我留了心,暗中观察。发现寺中核心的几位僧人,虽面容慈和,但眼神深处有种非人的淡漠。他们的皮肤在阳光下过于光滑,甚至隐隐反光,像……像精心鞣制过的皮革。有一次,一位小沙弥不小心划破了手,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暗褐色、粘稠如糖浆的液体,还带着一股檀香混合腐臭的怪味。
我跟踪一个被选去“帮忙”后变得痴傻的流民,见他深夜梦游般走到寺后禁地——那口传闻中的古钟下。月光下,我看得真切,那哪里是铜钟?分明是由无数人骨拼接而成,颅骨为顶,肋骨为身,肢骨为架,骨缝间有血肉筋膜相连,微微搏动!那痴傻流民对着骨钟叩拜,然后竟用石头生生砸碎自己一根手指,将断指投入钟下井中。骨钟发出满足的轻鸣,流民脸上露出极乐般的笑容。
我明白了,这慈渡寺,是以“慈悲”为饵,饲养信众的魔窟!僧人们早已非人,而是披着人皮的某种东西,靠吸食生灵的精气血肉维持!
第三章 活舍利
我欲逃,却被“请”到慧明禅房。他依旧宝相庄严,笑问我粥饭可还可口。我冷汗涔涔,不敢答。他叹道:“陈施主,你慧根不浅,可见皮相之下真如。”
他坦言,世间苦难皆因肉身欲望,唯有舍弃这副臭皮囊,方能得大解脱。“贫僧与弟子,早已褪去凡胎,成就‘不朽法身’。你所见粥食,乃‘慈悲粮’,助人忘却烦恼,接近空明。那口骨钟,乃历代高僧‘舍利’所化,能超度亡魂,化戾气为祥和。”
他所谓的“不朽法身”,竟是剥下自身血肉,以邪法炼制成一种类似皮革的东西包裹骨架,再以信众的精血魂魄为食,维持不腐不灭!而寺僧的核心,早已不是活人,而是被禁锢在骸骨中的、充满怨毒的魂魄!他们诱骗流民,将其逐渐转化为行尸走肉,最终剥皮取骨,壮大骨钟,炼制成所谓的“活舍利”!
“施主既已窥见真法,便是有缘。不若留下,同证菩提?”慧明笑着,嘴角咧到一个非人的弧度,皮肤下似有东西在蠕动。
第四章 菩萨果
我假意应允,伺机逃出禅房,发足狂奔。整个寺庙活了过来!那些温顺的信众眼神瞬间变得空洞狂乱,嘶吼着向我扑来。原本慈眉善目的僧人,皮肤寸寸裂开,露出底下漆黑粘稠的本体,形如枯骨裹着沥青!
我躲进堆放杂物的偏殿,发现这里堆满了晒干的人皮和捆扎好的人骨!墙角有一本册子,记录着“法身”炼制之法,需活取血肉,以秘药浸泡,再以怨魂为引……最后一页,赫然画着一尊由无数扭曲人骸拼成的“血肉菩萨”,旁边批注:“集万千信众骨血魂魄,可成‘菩萨果’,掌人间轮回。”
原来他们的最终目的,是造出一尊邪神!
我点燃柴房,大火骤起,暂时阻挡了追兵。趁乱冲到骨钟前,用尽力气抱起一块石头,砸向那口人骨钟!
钟声悲鸣,无数怨魂尖啸冲出。整个慈渡寺在火光与怨气中崩塌。我头也不回地冲入夜色。
多年后,我仍会梦见那口骨钟和慧明最后那非人的微笑。听说那片废墟偶尔夜间还会传出钟声,有饥民在那里捡到过晒干的肉脯,吃下后,就成了新的“慈渡寺”信众……
这人间,有时菩萨和罗刹,不过是一张人皮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