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成了!老铁,咱们成功了!” 王国安抹了把汗,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铁路也长长舒了口气,看向张胜寒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太谢谢你了,小寒!你可真是帮大忙了!”
张胜寒没回应这份感谢,只是默默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她环视着车间里这些忙碌而略显笨拙的身影,虽然他们提出的问题在她看来有些“幼稚”,操作也远称不上熟练,但那一双双眼睛里透出的执着、认真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却像细微的火苗,悄然融化着她心底那层因技艺差距而产生的冰霜。
她明白,这些战士们此刻之所以咬着牙跟这些冰冷的机器和复杂的图纸“较劲”,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能让前线的战友们尽快用上更可靠、更精准的武器,在可能到来的恶战中,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厂房里充斥着各种机械的轰鸣声、切削金属的嘶嘶声,以及战士们遇到问题时的急切询问和张胜寒言简意赅的指导声。
“小寒,用这把合金车刀行不行?”
“可以。注意刀尖角度。”
“小寒姐!量这个尺寸是用外径千分尺还是卡尺?”
“精度要求高,用千分尺。”
“小寒同志,冷却液这个流速够吗?”
“加大。保证充分冷却和润滑。”
从最基础的刀具选择、磨削角度,到主轴转速、进给量的匹配,从游标卡尺、千分尺的正确使用读数和保养,到形位公差的测量与控制……
张胜寒仿佛一个无所不能的“技术宝库”,将她那源自古老家族数百年积累、又经过自身融会贯通的机械加工经验和诀窍,毫无保留地、用最精炼的语言传授给这些年轻的战士们。
李军看着班里的战士们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渐渐摸到门道,加工出的零件合格率稳步提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他拿着一小筐刚刚加工完的击针、阻铁等小零件,走到张胜寒面前,脸上带着期待和一丝小自豪:“小寒,你看看,这是兄弟们刚赶出来的一批,按你教的法子做的,你给把把关?”
张胜寒接过小筐,随手拿起几个零件,或用肉眼观察,或用卡尺、塞规仔细检测。她的动作很快,眼神锐利。
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李军和周围悄悄竖起耳朵的战士们,清冷的脸上,极淡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松动了一下,嘴角的线条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度。
“嗯。大部分合格。少数需要返工。有进步,保持。” 她言简意赅地给出了评价。
就是这么简单到近乎吝啬的几个字,却像给所有战士打了一针强心剂!李军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周围的战士们也忍不住互相击掌,低声欢呼,干劲更足了。
他们知道,只要紧跟着这位“小老师”的步伐,用不了多久,他们这群“战场猛虎”也能变成“车间巧匠”,独立承担起零件加工的重任,为即将到来的雷霆反击,铸就最坚实的后盾!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恋恋不舍地沉入远山,边境的夜色如同浓墨般迅速浸染开来。厂房里,几盏临时拉来的大功率灯泡亮起,发出昏黄却温暖的光芒,将战士们忙碌而专注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张胜寒依旧如同一位沉静的守望者,穿梭在机床之间,她的目光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偶尔停下脚步,简短地指点一二,大部分时间,则在沉默中,用她特有的方式,守护着这片战时条件下艰难孕育着希望的“兵工厂”。
午后的亚热带阳光,带着几分灼人的热度,顽强地穿透老杨树层层叠叠的肥大叶片,在军械所临时清理出的这片空地上,投下明明暗暗、随风晃动的斑驳光斑。
张胜寒就躺在那张铁路用厚实帆布和结实麻绳新做的吊床上,吊床两端牢牢拴在两棵有些年头的歪脖子老杨树之间。她随着吊床轻轻摇晃,身体舒展,竟真有了几分躺在云端般的悠哉。
一顶绿色军帽扣在她脸上,宽大的帽檐将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略显苍白的嘴唇。
她的呼吸均匀绵长,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显然正沉在难得的深眠之中。旁边用弹药箱拼凑的简易木桌上,一个印着红五星的搪瓷缸里,茶水还氤氲着若有若无的热气,旁边放着两个炊事班早上特意送来、被她用清水洗得表皮透亮泛着红晕的苹果,在这物资匮乏的前线,算是难得的“奢侈品”了。
铁路和王国安刚从轰鸣声不断的厂房里钻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机油和金属切削液混合的气味。两人远远看到吊床上那安然入睡的身影,以及桌上那略显“奢侈”的摆设,忍不住相视一笑,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
“嘿,看咱们小寒这派头,” 王国安用胳膊肘捅了捅铁路,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外面天塌下来估计都惊不动她。咱们这帮人在里头跟机器拼命,嗓子喊哑了,油污糊了满脸,她倒好,搁这儿荡秋千、品茶、睡午觉,这小日子过得,比后方文工团的还舒坦。”
铁路目光柔和地看着吊床方向,点了点头,声音也放得很轻:“让她睡吧。为了那几炉特种钢和新的步枪图纸,她连着熬了几个大夜,眼里的红血丝就没消过。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耗,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有咱们在,出不了岔子。” 他心里盘算着,得再想办法弄点有营养的东西,这丫头最近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带着明显怒气冲冲势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空地短暂的宁静。这脚步声目标明确,直冲这片休息区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