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送苏明远来的团长警卫员小刘,自始至终就笔挺地站在厂房门口阴影里,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将苏明远方才那番威逼利诱、甚至带着威胁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刻在了脑子里——来之前,团长曾兆国特意反复叮嘱:你的任务就是安全把人送到,全程只许看,不许说,更不许有任何干预!
所以,听到了响亮的巴掌声,他心里乐开花,拼命忍住不笑出声。
苏明远被人搀扶着站起来,半边脸颊高高肿起,清晰地印着五个指印。他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捂着脸,感受着火辣辣的疼痛和前所未有的羞辱。
眼见张胜寒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彻底无视他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最后通牒:
“张胜寒!我最后问你一次!配方和图纸,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你要认清形势!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国家大义!你不能如此自私自利!
只要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你刚才动手打我的事情,我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既往不咎!否则……就别怪我把今天的事情,连同你阻碍国防建设的态度,一并向上面汇报!到时候,后果自负!”等配方到手,看我怎么弄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张胜寒直到这时,才缓缓抬起眼眸。她的目光平静如水,扫过苏明远那因为愤怒和疼痛而扭曲的肿脸,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充满嘲讽的弧度。
她依旧,没有说一个字。但是眼里都是嘲讽,仿佛在说,傻b。
铁路和王国安在一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铁路暗暗握紧了拳头,心里已然下了决心:实在不行,就算动用家里那点一直不愿动用的关系,也得把这事扛过去,绝不能让小寒受这种委屈和威胁。
真是什么猫狗都敢到他们这里来找存在感了。
苏明远那番混合着威胁与利诱的话语余音未落,厂房门口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胶鞋踏地声。
曾团长一身绿军装,风纪扣系得一丝不苟,带着一身从边境线上沾染的凛冽气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脸上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身后跟着同样神色严肃的何政委以及何政委的警卫员,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
“苏同志!好大的口气!” 曾团长的声音浑厚沉稳,如同敲响的战鼓,瞬间将车间里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冲开了一道口子。
他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苏明远,径直走到张胜寒身边,如同山岳般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直扫向刚刚被人搀扶起来、狼狈不堪的苏明远,“我倒想亲自听听,什么叫‘阻碍国防建设’?什么叫‘自私自利’?又是谁给了你权力,可以随意给我们团的功臣定罪?!”
一直如同雕塑般立在门口的团长警卫员,此刻立刻上前一步,身体挺得笔直,声音清晰、洪亮,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开始复述,每一个字都像铁钉一样砸在水泥地上:
“报告团长!苏明远同志刚才对张胜寒同志明确表示:要求张同志立刻交出特种钢配方及迫击炮优化图纸。否则,将按‘阻碍国防现代化建设’、‘私藏国家机密技术’论处,
并暗示会追究责任,影响到张同志身边相关人员的前程。同时,苏同志承诺,若张同志交出配方和图纸,可为其申请个人一等功,并推荐其调入北京核心科研单位工作。”
警卫员的复述精准无比,苏明远刚才那番威逼利诱的丑态被暴露无遗,每一句话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他那刚刚挨过实体制裁的脸上。
苏明远脸色瞬间由红肿转为猪肝色,他强自镇定,手指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金丝眼镜,镜腿似乎有些松动了,试图维持住最后的体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曾、曾团长,您误会了。
我……我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国家利益,为了前线将士考虑。张同志她……她把如此关键的科研成果攥在个人手里,不肯交由专业机构转化,这种做法,于情于理,实在……实在是不太妥当啊……”
“不妥当?!” 曾团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他猛地抬手,指向桌面上那张刚刚被张胜寒卷起的、凝聚了无数心血的迫击炮优化图纸,
“苏明远同志!你知不知道,张胜寒同志为了画出这张图,在煤油灯下熬了多少个通宵?你知不知道,她为了调试出那特种钢的最佳冶炼工艺,连续几天几夜守在高温炉旁,记录数据、调整参数,好几次都差点因为高温和疲惫晕倒在炉前?!
这成果,是她用命拼出来的,是她一点一滴的心血结晶!她想怎么处置,什么时候处置,交给谁,自有她的考量和权利!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甚至威逼利诱吗?!”抢功劳抢到他头上,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的名号。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眼神闪烁的苏明远,语气愈发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战士,为了国家!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张胜寒同志,我们到现在可能还在为如何提升那老掉牙的56冲性能发愁!
是她,给了我们战士用上更好武器的希望和可能!你呢?你用功名利禄来诱惑,用莫须有的罪名来威胁,这就是你口中冠冕堂皇的‘为了国家’?我看你这套,根本就是为了抢功,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是极其恶劣的官僚作风!”果然,什么时候都存在着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