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生化兵的觉醒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豆角藤上时,林夏就听见菜园角落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她提着水壶走过去,远远看见那个穿灰蓝色制服的青年正蹲在土豆畦边,背对着她,肩膀轻轻晃动——不是劳作的动作,倒像在……说话?
“这片叶子上有蚜虫,你别怕,我轻轻捏掉,不弄疼你。”青年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刻意放柔的僵硬,“昨天给你唱的那首歌,是不是不太好听?我今天学了首新的,是从食堂张婶那听来的,她说这歌能催苗……”
林夏停住脚步,水壶在手里晃了晃。这青年是上周被送来“协助劳作”的生化兵,编号734,档案里写着“执行指令精确,情感模块未激活”。刚来那天,他给菜苗浇水都用尺子量距离,浇完一行就站得笔直,像块没长根的石头。
可现在,他正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土豆叶,对着叶背的蚜虫小声说“别动哦”,阳光落在他耳后,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痕——是上次执行任务时留下的,他自己说“只是机体损伤,不影响功能”。
“734。”林夏轻轻喊了一声。
青年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背到身后,耳根瞬间泛红,像被抓包的孩子:“林、林夏同志,我在执行除草任务。”
林夏瞥了眼他身后的土豆苗,叶片上沾着几根被捏掉的蚜虫翅膀,还有片叶子被他碰得歪向一边,却用小石子轻轻垫着茎秆,生怕压断了。“我看你在跟苗说话。”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发紧:“资料显示,植物对声波有反应,适当交流可能促进生长。”
“那你昨天给番茄苗唱《队列歌》,怎么把人家吓蔫了?”林夏忍不住笑。昨天她就撞见了,他站得笔挺,对着番茄苗唱“一二一,齐步走”,吓得最壮的那株都弯了腰。
734的脸更红了,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翻开是密密麻麻的笔记,边角都磨卷了。“我查了书,说要唱温和的调子。今天学的是《月光谣》,张婶说她小时候,她娘就唱这个哄庄稼。”
林夏凑过去看,本子上除了记着歌词,还有歪歪扭扭的批注:“番茄喜甜,语气要带糖味;黄瓜怕涝,说话得轻,像下雨;土豆……土豆皮糙,或许能听点实在话。”
“这些是谁教你的?”她指着那句“土豆听实在话”。
“是赵爷爷,”他抬头时,眼里有了点活气,不像刚来时那样空洞,“昨天他蹲在土豆地里,说‘你别跟它装样子,它埋在土里,啥虚的都能看穿’。”
正说着,二牛举着个装着米汤的搪瓷碗跑过来,老远就喊:“734哥,给你的!我娘说这个浇菜比清水好,还带米香呢!”
734接过碗时手有点抖,指尖碰倒了碗沿,烫得缩了一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往土豆根上浇,动作轻得像在喂婴儿。“谢谢。”他说得很认真,不像以前只会说“收到,感谢配合”。
“你看,”林夏指着刚浇过米汤的土豆苗,“它叶子动了动,像在谢你呢。”
734盯着叶片看了半天,突然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往上翘了个微小的弧度,快得像错觉。“它真的……懂了?”
“植物比人实在,”林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对它好,它就使劲长,不玩虚的。”
那天下午,林夏让734负责最荒的那畦茄子。那片地之前被暴雨冲过,土块硬得像石头,谁都不愿接手。他没说二话,拿着锄头就开始翻地,一下下砸在土块上,震得虎口发红也没停。太阳落山时,那片硬地终于被翻得松松软软,他直起身,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却对着翻好的土地笑了,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林夏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明天撒种吧,”他说,“我查了资料,晚茄子要深栽,我会挖深点。”
夜里起了风,林夏去关仓库门,看见734还在菜园里。月光下,他蹲在茄子畦边,轻轻哼着《月光谣》,声音比白天柔和多了,像怕惊着土里的虫。他手里拿着个小喷壶,正给刚翻的土地喷水,动作慢得像在数每一滴。
“怎么还没睡?”林夏走过去。
“资料说,新翻的土要保湿,”他转过头,月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我怕夜里风大,把潮气吹跑了。”
“你以前执行任务,也这么较真吗?”
他沉默了会儿,声音沉下来:“以前只知道完成指标,比如‘消灭目标’‘守住阵地’,从没想过‘为什么’。”他指了指茄子地,“但这个不一样,我想看见它们长出紫莹莹的果子,想知道自己种的菜是什么味道。”
林夏突然想起他档案里的那句话:“情感模块未激活”。可此刻,他眼里的光,手里的小心,还有那句“想知道味道”,分明比任何数据都鲜活。
接下来的日子,734像换了个人。他不再背资料,而是跟着赵爷爷学看天,说“乌云带红边,明天准晴天”;他会蹲在菜畦边听土壤的声音,说“这块地在喘气,该浇水了”;他甚至学着给菜苗编小竹架,笨手笨脚地把歪了的番茄藤扶上去,嘴里念叨“站稳点,别偷懒”。
有天,张医生来菜园送药,看见734正给黄瓜花授粉,用棉签轻轻碰着花蕊,动作比给伤员包扎还仔细。“哟,这不是734吗?怎么不去练队列,跟花较劲了?”
734没抬头,语气却很笃定:“它们比队列重要。队列练不好,顶多挨罚;它们长不好,就结不出瓜了。”
张医生愣了愣,笑着对林夏说:“这孩子,算是醒过来了。”
林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所谓“觉醒”,或许不是突然懂了什么大道理,而是从某一天起,开始在意一颗种子会不会发芽,一片叶子会不会被虫咬,开始觉得“结出果子”比“完成指标”更让人踏实。
那天傍晚,734把自己的小本子递给林夏,最后一页写着句新的:“原来活着不是完成任务,是看着东西一点点长大,从一颗籽,到满枝丫。”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刚浇过的菜畦里,像给土地印了个温柔的印章。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豆角藤在风里轻轻摇晃,林夏知道,有颗比种子更重要的东西,正在734心里,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