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老人的冲锋
赵爷爷的拐杖在水泥地上敲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砸在护孙队每个人的心上。他站在推土机前，后背佝偻得像张拉满的弓，怀里紧紧抱着那束土豆花——淡紫色的花瓣被晨露打湿，贴在他布满皱纹的手背上，像洇开的血痕。
“当年我们没守住粮食，现在不能再让孩子饿死！”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力量，震得推土机的引擎轰鸣都弱了几分。
身后的老人们纷纷站直了些。李奶奶颤巍巍地掏出藏在袖管里的粮票，1998年的，边角已经磨得发白，上面印着“全国通用”四个字，墨迹淡得快要看不清。“这是我家老头子当年用命换的，他说有粮票在，就饿不死人。”她的手抖得厉害，粮票却被捏得死紧，“现在这些娃娃，连饿是什么滋味都要忘了吗？”
王大爷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攥紧了手里的锄头——那锄头的木柄被磨得发亮，是他年轻时在生产队挣工分的家伙。“规则组说什么‘虚拟粮食危机’，我看是他们把粮食藏起来了！”他朝着推土机的方向啐了一口，“当年交公粮，我们颗粒归仓，现在倒好，轮到他们克扣娃娃的口粮！”
林夏躲在老人们身后，看着赵爷爷怀里的土豆花，突然想起小陈日记里的话：“3-80章的‘顺利冲锋’都是假的，现实里的老人连站直都要扶墙。”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环，屏幕上“稳定期第45天”的字样刺眼得很——这所谓的“稳定”，是用老人们偷偷塞给她的红薯干换来的，那些红薯干藏在棉袄夹层里，带着体温的温度。
推土机突然往前挪了半米，履带碾过土地的声音像磨牙。赵爷爷的身体晃了晃，怀里的土豆花掉了一朵，落在地上被履带溅起的泥点盖住。他弯腰去捡，后腰的旧伤突然发作，疼得“哎哟”一声，差点跪在地上。
“赵爷爷！”林夏赶紧冲上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赵爷爷喘着粗气，硬是直起身子，重新把花抱好，“我还没老到要娃娃护着！”他突然朝着推土机大喊，“要推就先推我！我这把老骨头，正好给娃娃们当垫脚石！”
老人们齐刷刷地往前站了半步，形成一道歪歪扭扭的人墙。他们的平均年龄超过六十五岁，最年轻的张奶奶也已经六十整，去年刚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但此刻，他们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像一道道倔强的篱笆。
推土机司机似乎被震慑住了，又或许是在等指令，引擎空转着，没有再往前。
就在这时，巡逻队的声波减重器突然“嗡”地启动了。低频声波扫过，林夏瞬间觉得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她看见身边的张凯捂住了耳朵，脸色发白——这设备对16岁以下的孩子影响最小，却专门针对60岁以上的老人，能让他们瞬间失重、脱力。
“咳咳……”李奶奶突然弯下腰，手里的粮票飘落在地，被风吹着打了几个旋。王大爷的锄头“哐当”掉在地上，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住手！”林夏突然想起什么，扯下手腕上的健康手环，朝着巡逻队的方向扔了过去。手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撞在声波设备上，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这是张凯教她的办法——健康手环的芯片能干扰声波频率。虽然只有短短几秒，足够老人们缓过劲来。
赵爷爷抓住这间隙，突然抱着土豆花往前冲了几步，直冲到推土机前面。“来啊！”他把花举过头顶，花瓣在风中簌簌发抖，“当年饥荒，我娘把最后一把米给了邻居家的娃，自己活活饿死！现在你们要断娃娃的粮，先从我的尸体上碾过去！”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我那娃，当年就是因为没粮，十五岁就没了……他要是活着，也该有这么大的娃娃了啊！”
推土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司机从驾驶室探出头，脸上带着犹豫。
巡逻队的队长举着电棍走过来，脸色铁青：“妨碍公务，全都带走！”
“谁敢！”人群后面突然传来喊声。林夏回头，看见社区的年轻人涌了过来，手里拿着铁锹、扁担，还有人举着手机录像。“规则组要动老人，先问问我们答应不答应！”
是工厂的工人们，他们昨天刚罢工，此刻听说老人们在护土豆田，直接从车间赶了过来。
赵爷爷看着涌过来的人群，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土豆花，又抬头望向朝阳，轻声说：“老头子，你看，还是有人记得的……”
林夏突然明白，小陈日记里的“幻想”错得有多离谱。现实里的老人从不会像小说里那样“英勇冲锋”，他们的骨头会疼，会喘不上气，会在声波里弯下腰。但他们手里攥着的，是比“顺利冲锋”更重的东西——是粮票上的温度，是没说出口的愧疚，是宁愿自己被碾过，也要把生路让给孩子的倔强。
推土机缓缓往后退了。巡逻队队长咬了咬牙，最终带着人撤走了。
赵爷爷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坐在地上。林夏赶紧跑过去，发现他怀里的土豆花已经蔫了，却有一粒种子从花萼里掉出来，落在泥土里。
“帮我……把它埋上。”赵爷爷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林夏蹲下身，用手指挖了个小坑，把那粒圆滚滚的种子放进去。泥土很软，带着清晨的湿气，像老人掌心的温度。
她想起小陈日记里写的：“之前的幻想，是怕我们知道真相太疼。”
确实很疼。看着赵爷爷被汗水浸透的后背，看着李奶奶捡粮票时颤抖的手指，林夏的眼眶发烫。但疼里藏着东西——那粒埋进土里的种子，那道歪歪扭扭的人墙，还有老人们没说出口的话：
“我们冲锋不快，但我们能站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