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海滨饭店门前广场。
清晨的海雾刚刚散去,整个广场就被一阵低沉而狂暴的引擎轰鸣声所笼罩。
“轰隆隆——!!”
那声音不像是几辆车,倒像是一支整装待发的机械化部队。
路过的行人们纷纷驻足,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令人震撼的一幕。
只见在饭店金碧辉煌的大门口,整整齐齐地停放着十辆庞然大物。
那是清一色的美式“道奇”重型卡车!
在这个满大街还是黄包车和马车,偶尔见辆小轿车都算稀罕的年代。
这种载重数吨、有着巨大橡胶轮胎和钢铁车身的卡车,简直就是来自于未来的钢铁怪兽。
每一辆卡车的车斗里,都堆得满满当当,上面盖着厚厚的绿色油布,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没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看着那被压得微微下沉的轮胎,就知道分量绝对不轻。
这就是王昆给天牛庙带回去的好东西。
当然,这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真正的顶级机床、发电机,还有鬼子仓库,洋行仓库里的好东西,都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随身空间里呢。
但这十车物资也不含糊,全是洋行里扫来的紧俏货,五金、橡胶、电线,还有几台用来发电的小型柴油机。
“敬礼!”
随着一声蹩脚的汉语口令。
每辆卡车的驾驶室和车斗上,都跳下来两名身穿深蓝色制服、背着步枪的白俄卫队。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那是前沙俄正规军刻在骨子里的素养。
而在车队的最后,还坐着十几名带着工具箱、一脸严肃的白俄技工。
这可是王昆花大价钱“请”回去的宝贝,以后天牛庙的电力和机械维护,全指望这帮老毛子了。
这阵仗,比一般的军阀出行还要威风!
“东家,您这就走了?”
陈六子站在那辆帕卡德豪车旁,眼圈有点红,那是真舍不得。
这两个月,是他这辈子过得最痛快、最扬眉吐气的日子。
跟着王昆,他不仅成了青岛商界的头面人物,更学会了什么叫格局,什么叫手段。
现在让他自己单飞,虽然权利大了,但这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王昆穿着一身利落的猎装,拍了拍陈六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六哥,青岛这一摊子,我就全交给你了。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方针——稳扎稳打!”
“咱们现在虽然占了先手,把日本人挤兑得够呛,但还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
做生意,讲究个细水长流。
哪怕少赚点钱,也要把根基扎稳了!质量,永远是第一位的!”
“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不管是官面上的,还是道上的,别硬扛。”王昆指了指旁边的电报局方向。
“立刻给我发电报。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哎!东家您放心!”
陈六子把胸脯拍得邦邦响,眼神坚定。
“我陈六子拿脑袋担保!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远东纺织的大旗,就在青岛倒不了!
谁要是敢动咱们的产业,我跟他拼命!”
安顿完陈六子,王昆又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拘谨的伊戈尔。
这位前沙俄税务官,现在已经是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虽然看起来体面了许多,但在王昆面前,依然保持着那份谦卑和恭敬。
“主人……”伊戈尔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个……八大关的公馆实在是太豪华了。
我们一家人住在那儿,实在是……不太合适。
我想着是不是我们在外面租个房子住,把公馆锁起来,等您来了再开?”
他是真惶恐。
那可是总督级别的豪宅啊,让他一个下人住,王昆大方,但他不能不懂事。
“啰嗦什么?”
王昆眉头一皱,假装生气地训斥道,“让你住你就住!那是王家的脸面!
要是让外人知道我的财务总监住出租屋,那不是打我的脸吗?”
“再说了,房子不住人就败了。你让你老婆好好打理,别让花园荒了就行。”
王昆盯着伊戈尔的眼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伊戈尔,你记住了。
我对你只有这一个要求——把账目给我管死!
每一个铜板的去向,每一笔货款的回笼,都得清清楚楚!别跟我客套,也别讲人情。”
“每个季度,我都会派专人来查账,或者是亲自来。
要是让我发现账目上有半点猫腻,或者是少了一个子儿……”
王昆没有说下去,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伊戈尔浑身一激灵,立马挺直了腰杆,像是回到了当年在税务局宣誓的时候。
“主人放心!我的生命属于您,我的忠诚属于您!如果账目出了一点差错,不用您动手,我自己就把脑袋拧下来!”
“很好。”
王昆满意地点了点头。
……
“oh!mr.wang!”
这时候,一阵嘈杂的寒暄声传来。
只见渣打银行的威廉经理,还有美国领事馆的武官史密斯,带着一帮洋人大班,满脸堆笑地围了上来。
“王先生,怎么这么急着走啊?咱们的股票还没上市呢!”威廉一脸的不舍,那表情就像是看着自家要出远门的财神爷。
那是真舍不得啊!更别提这段时间,跟着王昆吃香的喝辣的,泡各国夫人小姐。
款哥走了,以后谁买单?!
“是啊王,再玩几天嘛!我们正准备给您办个欢送舞会呢!”史密斯也跟着帮腔。
这帮洋鬼子,一个个比猴都精。
他们哪里是舍不得王昆这个人?他们是舍不得王昆的钱,舍不得那些还没兑现的分红!
王昆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脸上却是如沐春风的笑容。
“各位朋友,我也舍不得大家啊。不过家中有些俗务需要处理,不得不回。”
王昆跟他们一一握手,继续开启“画饼”模式:
“大家放心,远东纺织在青岛有陈总经理盯着,出不了乱子。
至于上市的计划,我已经让那边的朋友在筹备了。
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各位手里的原始股,就能变成金山银山!”
“而且,我这次回去,也是为了扩大咱们的产业链。
等我的棉花基地建好了,咱们的成本还能再降两成!到时候,整个华北的市场都是我们的!”
“真的?降两成?!”
洋人们听得眼睛都绿了,一个个眉开眼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的美金在向自己招手。
“王先生真是商业天才!”
“一路顺风!上帝保佑您!”
在一片热烈的恭维声中,王昆挥手作别,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座驾。
……
而在远处的一个街角。
几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却依然掩盖不住身上那股猥琐气质的日本便衣,正躲在阴影里死死地盯着这边的动静。
他们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眼神恨不得从王昆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八嘎……这个该死的支那人,就这么走了?”
一个便衣探子捏紧了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社长还在医院躺着,黑龙会的武士们尸骨未寒!这口气,难道就这么咽下去吗?!”
“不咽下去还能怎么办?!”
另一个稍微年长点的探子,虽然也是一脸的愤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指了指王昆车队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的白俄卫队,又指了指正跟王昆谈笑风生的英美领事。
“你看看那阵仗!那是咱们能动的吗?”
“现在军方因为‘夕风号’的事,正在被上面调查,自身难保,根本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
黑龙会的精锐那晚全死光了,剩下咱们几只小猫小狗,冲上去给人家塞牙缝吗?”
“而且,你看那些美国人、英国人……他们现在跟王昆穿一条裤子!
咱们要是敢动王昆,那就是跟整个租界作对!”
“八嘎呀路!这就是国耻!国耻啊!”
几个探子气得捶胸顿足,无能狂怒。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把他们大日本帝国在青岛的脸面踩在脚底下摩擦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风风光光地钻进了那辆防弹豪车。
那种憋屈,那种耻辱,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
“砰!”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王昆坐在后座,凯瑟琳和卡佳一左一右陪在身边。
“开车。”王昆淡淡地吩咐道。
“是,老板!”
前面开车的司机,是王昆专门从白俄卫队里挑出来的老兵,车技一流。
“嗡——”
帕卡德轿车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率先驶出了广场。
后面那十辆满载物资的道奇卡车紧随其后,排气管喷出一股股黑烟,像是一条钢铁长龙,浩浩荡荡地驶向了城外。
“王,我们走哪条路?还是来的时候那条吗?”凯瑟琳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好奇地问道。
来的时候,他们走的是胶济公路,那是连接青岛和济南的交通大动脉,路况相对较好。
王昆拿出一张地图,摊在膝盖上,手指在上面划过。
“不,不走胶济线了。”
王昆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现在的胶济沿线,局势比来的时候还要乱。
如果走那条路,肯定会遇上大批的鬼子。
以王昆的脾气,要是看见鬼子祸害老百姓,他肯定忍不住要动手。
这一动手就是连锁反应,杀了一个来一双,杀了一双来一排。
“老子这次回去,是为了种田攀科技,是为了把天牛庙建起来,不是来当救世主当兰博的。
而且现在随从这么多,人前显圣想保密,总不能把他们全干掉吧!”
王昆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他一个人也改变不了历史进程!不如回去建设好一亩三分地!猥琐发育,别浪。”
想到这里,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滑,指向了另一条路线。
“我们走南线。”
王昆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沿着海岸线往南走,绕过日军的控制区,直奔东海县。
然后再从东海转道向西,回鲁南。”
“东海?”
凯瑟琳眨了眨蓝眼睛,“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好玩的倒是没有。”
王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瘸着腿、一脸倔强的身影。
“不过,那里有个老朋友。”
封大脚。
那个在原剧中生命力比蟑螂还顽强的主角,那个跟他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
自从大脚被拉丁抓走后,就一直杳无音信。
村里人都以为他死了,甚至连封二都给他立了衣冠冢。
但王昆知道,这小子的命硬着呢,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人有路径依赖,之前贩私盐赚了钱。以大脚的文化和思维,大概率继续干这活。
不然他拿什么娶媳妇,两条瘸腿吗?!
“正好路过,去看看这瘸子死了没有。”王昆收起地图,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